南宫窈并未因臧剑玉这迫人的气势而后退,恰恰相反,她仰头迎视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清晰而肯定地回答:“昭煦的左侧腰际,靠近脊骨之处,有一枚形似五瓣梅花的朱红色胎记。”
此言一出,臧剑玉的瞳孔难以抑制地骤然一缩。尽管他面容依旧冷峻,但宽大衣袖之下,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发颤。
他这个习惯极为隐秘,若非亲近之人,绝不会知晓。
可惜,厉君撷恰恰就是那极少数熟知他有这细微习惯的人。
他敏锐地捕捉到好友这瞬间的失态,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玩味的笑意又重新攀上嘴角。
他与臧剑玉相识千年,深知其心性,此刻看臧剑玉这般反应,结果显而易见——覃故腰间,确有南宫窈所描述的那枚胎记。
一旁的夏熏弦闻言,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视线难以置信地在南宫窈和昏迷的覃故之间来回移动。
夏长温与许安澜更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愕与茫然,显然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室内陷入一种更为诡谲的寂静。
所有人都意识到,南宫窈这句话,恐怕并非虚言,而这背后所牵扯出的,关于覃故身世的秘密,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复杂。
厉君撷轻轻“啧”了声,打破这片死寂,看向臧剑玉,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剑玉,看来你这小徒弟的来历……比我们想的要有趣得多啊。”
厉君撷目光无意间落在南宫窈的眼睛上,蓦地想起归云宗藏书阁古籍中关于烬玉琉璃裔的记载——这一族的眼睛尤为特别,据说在情绪波动时,眼底会流转着若有似无的华彩,宛若琉璃映光,故被称为流光眸。
此刻南宫窈的那双眼睛与常人无异,不见先前的流光溢彩。
他端详着她与寻常人无二的眸子,一句话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南宫姑娘身为烬玉琉璃裔,想来令兄亦非凡俗。如此说来,剑玉,你这小徒弟岂非也身负……”
他话音未落,臧剑玉冰冷刺骨的目光已如利刃射来,银灰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机,周身气息危险至极。
厉君撷心头一凛,未竟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转念想到烬玉琉璃裔在三界中的悲惨处境——这一族无论男女都生得姿容绝世,因此经常沦为各方势力觊觎的对象。
传闻有言,与烬玉琉璃裔双修可令修为突飞猛进,食其血肉更能延年益寿、修为大涨,因此三界之中常有人将他们视为绝佳的修炼炉鼎,以秘法夺取其本源灵力。
可也正因为这些,烬玉琉璃裔一族的生存处境极为艰难,往往隐姓埋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生怕暴露身份后会招致无穷无尽的追捕与迫害。
而今的三界,怕是已经找不出几个烬玉琉璃裔了。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厉君撷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脚下连退数步,迅速拉开了与臧剑玉之间的距离。
脸上那惯常的慵懒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懊恼与警惕。
臧剑玉眸子冷冷扫过南宫窈,“你上门求见,应该不仅仅只是为了看他一眼。”
南宫窈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眼中泪光闪烁:“仙尊明察。我的确不是单纯前来探望,而是有事相求。”
臧剑玉:“你想求本尊什么?”
南宫窈目光扫向一旁的厉君撷,欲言又止。
臧剑玉斜睨瞥去,厉君撷立即会意,即使好奇,还是老老实实地转身离开。
南宫窈又转向夏长温夫妇:“夏叔,许姨,可否也请二老暂且回避?”
夏长温攥了攥许安澜的手,两人对视一眼,点头,出去的时候还顺带带上了房门。
臧剑玉的视线落在南宫窈身侧的夏熏弦身上,夏熏弦刚要动作,却被南宫窈轻轻拉住。
“仙尊,”南宫窈迎上臧剑玉的目光,“阿弦是我的道侣,无需回避。”
此刻,室内只剩下臧剑玉、南宫窈、夏熏弦,以及榻上昏迷的覃故。
臧剑玉静立原地,用眼神示意南宫窈说。
南宫窈跨步上前屈膝,直挺挺地跪在臧剑玉面前:“我想求仙尊护他一世周全。”
臧剑玉银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就这?”
南宫窈眼中泪花闪烁,声音坚定:“是,我唯有这一个请求。”
臧剑玉负手而立,嗓音冷冽:“覃故是本尊的亲传弟子,本尊自然会护他周全,无需你来相求。”
转而,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试探,“但你既是他的姑姑,难道不想与他相认?”
南宫窈唇角泛起一抹自嘲:“若是几百年前,我定会毫不犹豫地与他相认。但如今,我不会。”
臧剑玉:“为何?”
南宫窈:“现在的我只是一缕因执念而滞留世间的残魂。”她低头看着自己渐渐透明的指尖,“如今执念将了,我这缕残魂,也要散了。”
臧剑玉沉默片刻,沉声道:“我不会告诉他关于你的事。但你要告诉我,千年前旧城区那场大战究竟为何而起?”
南宫窈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自责:“一切事情的起因,皆因我和一物。”
“我是烬玉琉璃裔,抓到我,用我的血肉炼药、炼丹,或是流着当炉鼎,都可大幅提升修为。更何况,我还身怀我嫂嫂一族的至宝。”
夏熏弦闻言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南宫窈。
“当年我因嫂嫂托付的至宝惨遭追杀,重伤流落忘忧城街头,幸得阿弦相救。”南宫窈望向夏熏弦,眼中带着感激,“阿弦将我带回去,悉心为我治伤。伤愈后,我看着人生地不熟的忘忧城,决意隐居于此。”
“可后来不知怎的,我身份暴露,那些追杀我的人闻讯卷土而来。”
“他们在此布下天罗地网,誓要将我擒获。我与他们周旋数日,终究还是中了暗算,最终力竭......只能拼尽最后气力,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臧剑玉的视线扫过她忽明忽暗的身影,银眸中掠过一丝墨色:“那人托付于你的究竟是何物?”
南宫窈轻轻摇头:“仙尊恕罪,此物关乎妖族命脉,请恕我不能明言。”
见南宫窈守口如瓶,臧剑玉不再追问,转而问道:“你可知离开此地的办法?”
南宫窈:“我知道。”
臧剑玉:“讲。”
“旧城区中心地带的枯槐下有一个摆茶摊的老枯头,他能带你们离开。”
臧剑玉目光微凝:“那先前北边旧城墙的......”
南宫窈不屑一笑:“那只是个幌子,是某些残魂设下夺舍的陷阱罢了。”
臧剑玉追问:“可据本尊所知,此地的残魂和进入的生者都无法离开。那老枯头为何能够例外?”
南宫窈解释道:“因为他并非人,而是灵。”
“他是一口古井中孕育出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