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花重锦(2 / 2)

道远双手合十,温和答道:“阿弥陀佛。云施主乃我等一同结伴历练的道友。”

“结伴历练的……道友?”老枯头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微妙,“道友连朋友都算不上,你们就为了个萍水相逢的人连命都不要,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楚平野立刻反驳,语气坚定:“霭霭不只是同行历练的道友,更是我们的朋友!”他说完,下意识看了一眼蒋延。

蒋延抱着臂,暗自翻了个白眼,但出乎意料地没有出声反驳。

道远则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默认了楚平野的说法。

老枯头将他们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干瘪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难以分辨意味的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楚平野忍不住又追问:“老丈,您到底有没有见过霭霭啊?您也是修士吗?我看您刚才那门……似乎有灵力加持,您不怕外面的那些魔傀?”

老枯头摇摇头,语气平淡:“我并未见过你口中所说的云霭之。而且我也不是什么修士。”

“我啊,就只是一个在西街尽头枯槐下摆个小茶摊,混口饭吃的普通老头子罢了。那门是以前住这的人捣鼓的,我也就是凑巧知道怎么用。”

楚平野还想再问些什么,老枯头却抬起枯瘦的手制止了他:“行了,小伙子,好奇心别太重。这地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微微停顿,指了指这狭小的空间,“外面的那些东西虽然暂时散了,但保不齐还在附近徘徊。你们等天明些再离开比较安全。或者……待在我这儿待几天养养伤也行。我这里虽然破旧,但还算隐蔽。”

他说着,缓缓站起身,脊背弯曲得厉害,步履蹒跚地走向角落里一堆干草,那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和孤寂。

………

琴室内,烛火摇曳。

厉君撷手持雪白绢帛,动作轻柔专注地擦拭着琴案上的秋水剑。

秋水冰蓝的剑身光可鉴人,映出他平静无波的眼眸。

然而,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擦拭的动作循环往复,指尖在剑格处的冰魄珠上停留的时间远超过必要。

他的视线看似落在剑上,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扫向琴室的大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西街尽头,枯槐之下。

帝昀叼着那枚莹白的玉蝉,第五次扑空。

他看着空荡荡的树下,哪里有什么茶摊和老叟的影子?

他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在原地来回转圈,喉咙里发出委屈又焦急的咕噜声和低呜。

“又没有!那个坏蛋是不是在耍我?!”他忍不住小声抱怨,异色瞳里满是沮丧。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从不远处的阴影里飘了过来。

帝昀浑身白毛瞬间炸起,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强作镇定地呵斥:“谁?谁在那里?!”

“嗬嗬……嗬嗬……”那声音非人非兽,像是破风箱拉扯,又带着某种黏腻的恶意,越来越近。

一道扭曲的黑影如同蠕动的液体,缓缓从残墙后蔓延而出,所过之处,连稀疏的杂草都迅速枯萎发黑。

帝昀吓得魂不附体,那黑影散发出的阴冷邪恶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帝昀再顾不得其他,紧紧叼住嘴里的玉蝉,转身使出吃奶的力气,化作一道白线,没命地朝着厉君撷院子的方向狂奔而去,只求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那看似危险,实则此刻唯一能提供庇护的琴室。

身后的“嗬嗬”声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帝昀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四爪狂奔几乎跑出了残影,耳畔风声呼啸。

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和拖拽声如影随形,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仿佛猫捉老鼠般欣赏着他的惊惶逃窜。

慌不择路之下,帝昀猛地一头扎进一条堆满废弃瓦罐的狭窄巷道。身体撞上瓦罐,顿时引发一阵哐当作响,碎裂的陶片四溅。

借着这片刻制造出的混乱和障碍物的阻挡,帝昀后腿猛地发力,险之又险地跃上一段低矮的残墙,沿着墙头飞快地跑了几步,然后瞅准下方一个堆满柔软腐叶、隐蔽的角落,轻盈地跳了下去。

他蜷缩在腐叶堆中,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竖起的耳朵紧张地捕捉着外界的动静。

墙头上的“嗬嗬”声和拖拽声似乎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疑惑目标的消失,随后缓缓远去了,并未追入这条小巷。

确认那恐怖的东西真的离开了,帝昀这才敢大口喘气,浑身脱力般瘫软在腐叶堆里,小心脏还在砰砰狂跳,真是有惊无险。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后颈皮突然一紧,整只狐就被一只温暖的手给提溜了起来。

“咦!”一个清澈又带着几分好奇的少年声音自头上响起,“捡到一只小狐狸……”

帝昀惊愕地扭头,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眼睛极大,瞳仁是漂亮的浅褐色,像浸在水中的琥珀,纯净得不可思议,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它此刻炸毛狼狈的模样。

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少年,面容乖巧精致,透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帝昀四肢悬空,呆呆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少年,不知为何,这被人拎起来的场景,让它莫名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花重锦看帝昀一动不动,便轻轻晃了晃手腕,被拎着的帝昀后颈皮被扯得更紧,顿时痛得“嗷”一嗓子,四肢在空中胡乱抓挠,骂骂咧咧:

“嗷!疼疼疼!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快放你帝爷爷下来!”

“你揪的是本大爷尊贵的后颈皮!很痛的知不知道!”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都和那个姓厉的老男人一个臭毛病!都喜欢揪本大爷的后颈!”

帝昀气急败坏的怒吼落在花重锦耳中,却只是一连串音调起伏、情绪激动的狐狸叫声。

花重锦盯着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嗷嗷”的帝昀,纯净如琥珀的眸子里充满了大大的迷茫和困惑。

他歪了歪头,像是在努力理解这只小狐狸在“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加轻柔地(自以为)将帝昀拎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地方,好奇地眨了眨眼,小声嘀咕道:

“小狐狸,你在说什么呀?听不懂……不过你的毛毛好白,眼睛颜色不一样,真好看。”

他的语气纯粹是发现新奇事物的赞叹,没有丝毫恶意,甚至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欢喜。

花重锦伸出另一只手,试探性、轻柔地摸了摸帝昀炸开的背毛,试图安抚它:“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看到你从上面掉下来。”

帝昀被他这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反应搞得一噎,挣扎的动作都顿住了。

他看着少年那双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里面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点笨拙的善意,满肚子的骂骂咧咧突然就有点发泄不出来了。

它憋屈地扭过头,喉咙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咕噜声,算是暂时放弃了无用的挣扎,但仍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如果狐狸能做这个表情的话),心里疯狂吐槽:‘这又是什么品种的怪人?看起来傻乎乎的……不过好像……没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