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无相阁的隐藏房间(1 / 2)

晨光穿透薄云,为终年积雪的山巅镀上浅金。

覃故立于雪中,素白长袍几乎与雪色相融,唯有衣袂间暗绣的银线松纹随风微动。

他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八根细若游丝的傀线倏然绷直。

阳光下,近乎透明的丝线折射出微弱的银芒。

“吼——!”

咆哮声撕裂晨雾,形如巨硕野猪的傀率先显现。两轮弯月獠牙寒光凛冽,金黄色的皮毛随着呼吸起伏,恍若麦浪翻涌。铁蹄踏地,山巅为之轻震。

“归墟,左翼压低三寸。”覃故声音不高,却清晰。

那团赤红如火的混沌能量体应声偏移,六足四翼的虚影在翻涌的能量中沉浮,周身空间波动扭曲,光线折射。它险险避开了正从水面跃起的鲤傀。

这鲤傀身披苍青鳞甲,玄奥纹路流转生辉,雪白头颅高昂,鸟翼状的双鳍展开时流光溢彩。它脱离水域,在空中优雅滑翔,洒落的星辉灵光与晨雾交融,如梦似幻。

屋檐下,虚妄观斜倚朱红漆柱,一袭素白长衫,袖口银线松纹内敛。一枚铜钱在他修长指间灵巧翻转,却始终不曾坠落。他的目光穿透飘雪,落在雪地中央的身影上。

“厄啼,警戒。”覃故再次开口。

一只铁羽覆身的怪鸟应声腾空。六只幽绿眼瞳呈环形排列,冰冷地扫视八方。它振翅间洒落的并非羽毛,而是点点幽绿磷火,甫一触及雪地,便蚀出细密的孔洞。

空地边缘,一只虎身鹰翼的傀正用脊背上三排锋利的金属倒刺梳理“羽毛”。倒刺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如铃的声响,与其威猛形态形成诡异反差。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只始终沉默伏于覃故右后方的青铜巨傀。它上半身几乎就是一张巨口,獠牙上刻满古老繁复的封印咒文。巨口无声开合间,隐约有无数冤魂的哀嚎从中渗出,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

八只形态迥异、能力各异的傀,在覃故的操控下各司其职,配合无间。此等精微操控,放眼判官一脉,亦属罕见。

“合。”覃故突然下令。

八傀齐动!

野猪傀如金甲战车般冲锋在前,铁蹄踏出沉闷雷鸣。

赤红能量体“归墟”在空中划出扭曲空间的复杂轨迹。

苍青鲤傀洒下的星辉灵光瞬间凝成护盾,六眼“厄啼”盘旋上空,磷火如雨倾泻。

虎鹰傀振翅而起,脊背倒刺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青铜巨口傀则无声地张开深渊巨口,贪婪吞噬着四周溢散的狂暴灵力!

霎时间,空地光芒爆闪,灵力激荡形成狂暴旋风,卷起漫天雪沫,亦将覃故的衣袍与白发高高扬起……

一刻钟后,风暴中心归于平静。覃故面色沉凝,十指微动,做了个收束的手势。八道流光依次飞回他腰间悬挂的漆黑傀笼。

他转身走向屋檐下,眼底似有星河坠落,碎芒浮动,亮得惊人。

虚妄观看着走近的覃故,殷红薄唇微微上扬,眼底神色幽深难测。

看着少年眼中未散的兴奋与周身洋溢的愉悦,他嘴角的弧度加深,声音带着惯常的慵懒笑意:“你天生就是当判官的料。第一次操控八傀,竟比我想象的还要沉稳。”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覃故:“不必瞒我,和我说说,你如今能同时操控多少只?”

覃故坦然道:“十二只。”

虚妄观闻言,唇角的笑意微微一滞,眼皮缓缓垂下,那双异色瞳眸深处,仿佛被风骤然卷入了什么——一点微光刚亮起,转瞬又被厚重的灰翳覆盖,灰翳之下似有暗红涌动,未及看清,已被他低垂的睫毛彻底遮掩。

待覃故凝神再望时,那双眼睛已恢复古井无波,仿佛方才刹那的异样只是错觉。

那一闪而逝的、难以名状的情绪,轻飘得如同晨雾沾湿了睫毛。

覃故心头莫名一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堵在喉间。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句近乎气音的轻唤:“师祖……” 后面的话,终究未能出口。

虚妄观双手抱臂,姿态依旧散漫不羁,精致的眉目如画,他微微仰头,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熟悉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浅笑:“能教的,我都教完了。你也该下山了。”

“收拾收拾,”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七日后,我送你下山。”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单薄的身影融入屋内的阴影,留下覃故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覃故回到房中,紧闭房门,如石雕般坐在窗前,目光穿过窗棂,落在院中盛放的白梅上,眼神却已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山中岁月无痕。松木山四季界限模糊,终年飘雪。

覃故早已记不清自己何时踏上这山巅。

初时,他还细数日升月落,后来所学日深,时日渐少,一次错数后,便不再计数。

寒风裹挟着白梅冷冽的幽香袭来,覃故无意识的猛打了个寒颤,骤然回神。

指尖触及冰凉的脸颊,他才惊觉自己已呆坐许久。

他起身,走向内室,开始收拾行囊。

能带走的,实在寥寥。几件常穿的衣物,几本亲手写下的判官手札心得,还有这些年抄录的典籍卷宗。

这些年,他从未停止寻找离开之路。

松木山每一寸可踏足之地,皆已留下他的足迹,却始终寻不到丝毫异样。

初时他猜测此地是修真界未发现的独立空间,住着判官一脉最后的遗民。然而,当他真正成为判官后,这个猜测被自己推翻,心中隐隐浮现另一个念头……

只待一个契机,便可验证。

动作利落,衣物与手札捆成一个小包袱,一如当年初上松木山时。

剩下的厚重抄书,他从纳戒中取出一个原本存放衣物的空木箱,将其一本本整齐码放进去。箱盖合拢的瞬间,木箱被收入纳戒。

目光扫过角落,一个长方形木盒映入眼帘。覃故顺手取出,打开盒盖。

里面静静躺着一幅画卷和一本纸张泛黄的书册。

这是多年前在无相阁撞倒书架时意外掉出的东西。彼时虚妄观突然出现,覃故心中莫名警兆,直觉不能让他发现此物,便匆匆一瞥后连盒收入纳戒。

后来几次想取出细看,总被各种巧合打断,再后来课业日重,此事便渐渐搁置,直至遗忘。

覃故取出画卷,小心地在桌案上展开。

画卷以松木山巅为背景:虬结如龙的苍松盘踞,枝干探入云端,松针间垂落无数暗红色丝线,每根丝线末端都系着一枚小小的青铜铃铛。

山雾氤氲,灵气似在无声流动。

画中六人立于苍松之前,五人姿态各异,气韵相连,隐隐构成某种玄奥阵势。

远处层峦叠嶂,天际悬着一轮血色残阳。

近处雪地霜白,平整无痕,唯有五道影子斜斜映在雪上,墨色深浓,触目惊心。

覃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角落那个青年身上。青年神仪明秀,朗目疏眉,气质若披轻烟,温润如玉。

乍看其穿着与中央的虚妄观极为相似,细观之下,衣料纹理、暗绣纹路却又处处不同。

一种强烈的割裂感扑面而来。那青年脸上的笑意,眼中的神采,都与画中的虚妄观有着说不出的神似。

更让覃故心神不宁的是,那双含笑的眼睛,竟给他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闭目凝思,竭力在记忆长河中搜寻。一盏茶后,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画中角落的青年。

然而,那份扑面而来的、根植于直觉的熟悉感,却如此真实,无法忽视。

放下画卷,覃故拿起那本泛黄的书册,从首页开始,逐页翻阅……

月影西移,晨曦微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

覃故放下书册,阖上酸涩的双眼,指腹按压着跳动的眉心。

这书中记载的,竟是诸多威力骇人、连师祖虚妄观都从未提及的禁忌阵法和诡谲符咒!

心绪难平。

覃故时而拿起画卷端详角落青年,时而翻开书页凝视那些禁忌之术,久久无法平静。

推开房门,凛冽寒风扑面。

覃故信步而行,想让冷风吹散心头的纷乱。

不知不觉间,他竟走到了无相阁前。

仰望着门楣上庄严肃穆的“无相阁”三字,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怅惘。

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他踏入阁内,径直走向当年撞倒的那个书架。

撬开熟悉的暗格——里面空空如也。

目光扫过阁内一眼望不到头的浩瀚书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覃故不再犹豫,转身开始逐一摸索、敲打每一个书架。

昼夜交替,日月轮转。覃故的身影在书架间穿梭不息。

当最后一排书架也被仔细探查完毕,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书案前,手中依然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