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为什么要炸阴山呢?”
“之前的种种事件,已经让耶律宗室对皇后极为不满。炸毁阴山,不过是给宗室一个解除皇后权力的理由罢了,双方都需要这个台阶。”
大贺枫冷静分析,
“一座阴山,虽说是圣地,但说到底不过是座荒山。至于东丹王,皇后自有办法让他再也无法与您相争。请大元帅放心。”
帐外忽然传来狼卫整军的号角声,耶律尧光望向帐外渐亮的天色,知道契丹的命运即将迎来转折。
…
上京皇宫大殿内,述里朵端坐龙椅,背后的两条金龙在烛火下流光溢彩。一名禁军士兵疾步入殿,单膝跪地:
“启禀皇后,城中发现不良人作乱!”
“嗯,遥辇将军已前去平乱。”
话音刚落,又一名传令兵慌张来报:
“城中又出现大批不良人!遥辇将军被百姓阻拦,难以脱身!”
“无妨。”
述里朵目光平静地望向殿门,
“自有援军相助。”
沉重的殿门在此时轰然开启。身着玄甲、面带面具的不良帅缓步走入,铁靴踏在石阶上发出清脆回响。
“护驾!”
御前侍卫纷纷拔刀相向。不良帅轻笑一声,拔出佩剑,只见寒光闪动,几名侍卫应声倒地。
“都退下。”
述里朵抬手制止。
“皇后,这贼人。”
“退下。”
待侍卫尽数离去,述里朵伸手示意:
“不良帅,上前一叙。”
二人隔案跪坐。述里朵执起金壶,将温热酒液注入杯中:
“如今城中的不良人还真是络绎不绝。”
“皇后早已洞察,不是么?”
“确实。”
述里朵唇角微扬,
“不少漠北人也混在其中。自上次林远洗劫上京后,天下人都以为这契丹皇都,是任人来去之地了。”
不良帅指节轻叩杯沿:
“秦王确实了得。劫婚、洗城,这般手段,本帅佩服。”
“不良帅也不遑多让。本后命大元帅在阴山围剿,你仍能脱身。”
“惭愧。”
面具下传来低沉笑声,
“这已是本帅第二次从阴山狼狈逃生。若非崖下恰有深潭,也不敢贸然跃下。”
他忽而正色:
“皇后炸毁阴山,恐怕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夺取魃阾石,借多阔霍之力壮大契丹。而是,要除去这个隐患?”
“不错。”
述里朵眸光转冷,
“那所谓圣者太过神秘。当年林远初至漠北,正是本后设计引他去阴山,本想借刀杀人。谁知他竟全身而退,这不得不让本后怀疑,他们是否已达成了某种协议。既然如此,多阔霍更留不得。”
“皇后好算计。举办四月会,也是想借拔里兄弟之手清除异己吧?可惜,本帅还是活了下来。最重要的是,四月会终究只是皇后的幌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皇后才好做呐见不得光的事情。”
殿门轰然洞开,耶律倍率领重甲士兵鱼贯而入。
“贼子,休伤我母后!”
他行至阶前,抱拳微躬:
“母后,城中乱党已被儿臣平定,特来护驾。”
“有劳东丹王了。”
述里朵执起金杯,酒面映出她深邃的眼眸。
耶律倍保持着谦逊的姿态躬身:
“母后谬赞。若儿臣连契丹臣民都无法守护,又何谈继承大统?”
不良帅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殿宇梁柱间回荡。耶律倍怒指喝道:
“贼子!死到临头还敢猖狂!”
“别演了。”
不良帅笑声戛然而止,
“你母后早已洞悉一切。”
“胡言乱语!”
“哼!让你的人假扮不良人在城中作乱,再亲自率军——这等贼喊捉贼的戏码,何必在皇后面前献丑?”
耶律倍脸色骤变,述里朵却始终静坐不语。不良帅缓缓起身,言语间尽是讥讽:
“你我暗中往来多年,真当皇后毫无察觉?东丹王,这出戏,该收场了。”
耶律倍眉头紧锁,刚要开口,不良帅抢先道:
“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当面揭穿?”
“不良帅!你我明明约定好的!”
唉,世事难料,此一时彼一时啊。
耶律倍猛地抽出身旁侍卫的弯刀,直指龙椅:
“既然如此,儿臣便直言了——请母后即刻下诏,传位于我!”
“倍儿,你还是太天真。”
述里朵轻轻摇头,
“与不良帅合作?倒不如去求你那老师。”
“老师?”
耶律倍冷笑,
“他本该全力助我登基,却暗中挑拨尧光的好胜心,让我们母子离心,兄弟相争——他就是想看我契丹大乱!”
“哦?你竟能看透这一层。”
述里朵略显意外。耶律倍迈上玉阶,踱步道:
“儿臣不是傻子!母后以雷霆手段清洗支持我的大臣,确实出乎意料。我不得不顺着您的意思与尧光相争,但母后,您做得太绝了!
他俯视着述里朵的背影:
“这皇位本就是我的!您屡次违背父皇遗诏,才让老师有机可乘。这些年我在东丹国推行儒家仁政,百姓安居乐业,万民称颂。若我登基,契丹必能更加强盛!可您就因为不喜汉学,便处处针对,母后,您太偏心了!我到底哪里不如尧光!”
“傻孩子,尧光比你,更有自知之明。”
述里朵转身直视耶律倍:
“而且尧光从未想过与你相争——从小,都是我在教导他,要当上迭剌部的大汗,要当上这契丹的皇帝。”
母后!你”
“我是草原女儿,坚信只有武力才能征服天下。对你父皇那套治国理念,我永远无法认同。”
述里朵语气转冷,
“但你最蠢的,是竟与不良帅合作。我漠北皇位,岂是外人能够左右?”
“呵呵,说得在理。”
不良帅颔首认同。耶律倍面色阴沉似水:
“母后是铁了心不扶持儿臣了。”
“是。”
“好!如今殿内殿外皆是我的人!”
耶律倍将弯刀递向不良帅,
“大帅,动手!”
不良帅纹丝不动。
“大帅?”
“应天皇后说得对。”
不良帅摊手,
“不良人既无干涉漠北皇位之能,也无对抗整个草原之力。所以,”
不良帅退后一步,弯刀落地。述里朵步步逼近:
“还没看明白吗?他从一开始,就是要让你在我面前原形毕露。逼杀母后的罪名,足以让你在契丹永无立锥之地。到那时,你能去哪?”
“只能随本帅去中原了。”
不良帅轻笑,
“哈哈哈哈,你我,去了中原,再做谋划不好吗?”
耶律倍眉头紧锁又忽然舒展,仰天狂笑:
“好!好!好!是本王把你们想得太简单了!但事已至此。”
他猛然挥手,
“所有人!诛杀应天皇后与不良帅!”
殿上甲士静立如林。
“你们聋了吗?!”
耶律倍不敢置信地环视,
“执行王令!”
“省省力气吧。”
不良帅悠然道,
“他们,不会听你的——不良人何在?”
“在!”
震天吼声自甲胄中迸发。耶律倍瘫坐在地——他带来的,竟全是不良人假扮!
“认命吧,东丹王。”
不良帅俯视着他,
“随本帅去中原,尚有一条生路。”
述里朵也垂眸注视:
“若你弟弟回来,得知你竟要弑母,以他的性子,绝不会留情。”
“不!不可能!”
耶律倍状若癫狂,
“尧光不会杀我!我是他哥哥!我要去长安,对!还有老师!老师和父皇是过命兄弟,他定会助我登基!只要老师出面,尧光必定退位!”
不良帅与述里朵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此人,当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