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羽听到这话,眼眶瞬间就红了,虎目含泪,声音哽咽中带着巨大的悲愤:
“那一日,秦王背信弃义,假意谈判,实则布下重兵将我等围困!兄弟们拼死力战,杀出一条血路,掩护总舵主离开后,我,我便力竭被擒了。”
“秦王,他没杀你?”
有人难以置信地追问,
“还是你自己侥幸跑出来的?”
“是秦王,放了我。”
钱三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屈辱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惧,
“他让我,活着回来。他说,让我转告三千院总舵主。”
他顿了顿,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重复那句话,
“三千院,与天罪星镜心魔,必死无疑。”
“嘶——!”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不良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话语中的冰冷杀意和绝对自信,让他们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也有人被彻底激怒,将怒火转向了李星云:
“这个秦王!好狠毒的手段!还有你,李星云!你们俩!当初伙同那张子凡在龙泉宝藏处弑杀大帅!这笔血债,你们必须偿还!必须为大帅偿命!”
愤怒的吼声在人群中响起,无数道充满恨意的目光射向李星云。
“等等!”
镜心魔抬手压下骚动,他死死盯着钱三羽,问出了一个最关键、最致命的问题:
“他,秦王,他会不会是故意放你回来?你这一路,有没有可能,被他的人跟踪,从而找到了这里?!”
“不可能!”
钱三羽斩钉截铁地否认,语气十分肯定,
“我特意绕了很远的路,反复确认过很多次,绝对没有人跟踪!我才敢来总舵!”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却带着沉重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钱三羽的保证:
“他,不需要跟踪。”
众人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在说话的骆小北身上。 骆小北迎着所有惊疑不定的目光,艰难地开口说道:
“他已经,在顺州了。而且,他已经知道总舵就在檀州了。”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所有不良人耳边炸响!
“什么?!”
“他已经在顺州了?!”
“他怎么知道的?!”
镜心魔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猛地看向骆小北:
“你说什么?!秦王林远,他已经到了顺州?!他还知道了总舵的位置?!这消息可靠吗?!”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那个名字——秦王林远——如今就像是一片笼罩在所有不良人头上的恐怖阴云。他的锦衣卫比李嗣源的通文馆更加无孔不入,他的手段据说比李嗣源更加难以预测和狠辣。如果他真的已经兵临城下,那总舵,危矣!
镜心魔猛地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李星云,声音尖利而充满指控:
“好算计啊,天子!你是不是故意假意救助奎因他们,骗取信任,从而找到总舵的确切位置,好让你的好兄弟林远带兵来将我们一网打尽?!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真是演得一场好戏!”
李星云眉头紧锁,语气坦诚却无力:
“我不知道林远在顺州的事!我与他也确实许久未见了。”
“你说谎!”
镜心魔根本不信,厉声斥责,
“天子,你可真够歹毒的!我们这穷乡僻壤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有劳天子,移驾去城外‘歇息’吧!”
…
夜晚的檀州荒原,寒风如同刀子般凛冽。李星云、姬如雪和阿姐三人在城外冻得瑟瑟发抖。骆小北于心不忍,偷偷送来一个小火炉,却被李星云敏锐地发现,暗处早有不良人埋伏监视——这火炉,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三千院再次改换了容貌,混在人群中。就在那些情绪激动的不良人忍不住要对李星云动手时,他出面阻止,并代表不良人高层对李星云表明了态度:不良人从今往后,不再为天子效命,请天子自己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彼此两不相干。
突然,远天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如同黄色的巨墙般席卷而来!三千院立刻带人撤回城中,并带走了骆小北。城内,唯有那家客栈的结构能够抵御如此可怕的风暴。
李星云眼见无处可躲,拼死将龙泉剑深深插入坚硬的地面,三人紧紧抱住剑柄,以肉身硬抗着毁灭性的风暴。风暴过后,为了不被夜晚的极寒冻死,他们不得不做出残酷的选择——割开一匹死去的骆驼的腹部,藏身于那尚存一丝温热的腹腔内,度过了艰难的一夜。
…
第二日清晨。 不良人出来查看风暴后的情况,发现了从骆驼腹腔中艰难爬出、浑身血污和沙尘的李星云、姬如雪和阿姐。
尽管经历了如此的屈辱和磨难,李星云依然坚持他的想法,执意要求不良人跟他离开这个绝地。
“走?跟着你走,然后被你骗进陷阱里,再被秦王或者监国的大军一举歼灭吗?!”
镜心魔厉声反驳。
“我说了,我不知道林远的事!”
李星云的声音因脱水而沙哑,却依旧坚定,
“更何况,秦国大军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越过李嗣源掌控的中原腹地,来到这遥远的檀州!”
“哼!”
镜心魔冷笑几声,语气充满了讥讽,
“好啊,就算我们信你。那你告诉我,天子,你打算怎么带着我们这群残兵败将,去打败兵强马壮、掌控中原的李嗣源?这点暂且不论——不良人心中对你的怨恨,一天不能消除,他们就一天不会听你的!”
“我知道!”
李星云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淤青和血渍,眼神却异常明亮,
“这是我李星云亏欠你们的!但只要你们愿意相信我,跟我走,我可以答应你们的任何要求!任何!”
“任何要求?”
镜心魔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戏谑道,
“那现在揍你一顿行不行?”
“可以。”
李星云毫不犹豫地回答,甚至向前走了一步。
“有意思。”
镜心魔眼神一冷,
“满足他!”
几名早已按捺不住怒火的不良人立刻冲上前,一拳就将虚弱不堪的李星云打翻在地!姬如雪惊怒交加,想要上前阻止,却被李星云伸手坚决地拦下。
“揍你?老子他妈想杀了你!”
一个不良人边打边骂,泪水却混着愤怒一起涌出,
“大帅为你李唐江山鞠躬尽瘁三百年!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你不当皇帝也就罢了!你竟然,你竟然还亲手杀了大帅!”
“废物!孬种!”
“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有脸来要求我们效忠?!”
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夹杂着最恶毒的咒骂和积压了太久的痛苦与失望。李星云蜷缩在地上,咬紧牙关,承受着这一切,没有还手,也没有辩解。
一顿拳打脚踢之后,镜心魔并未罢休,竟又逼迫虚弱不堪的李星云生吃那带着腥膻血味的骆驼肉,极尽羞辱之能事。
远处城墙的阴影里,林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意。
“殿下,”
钟小葵的声音如同寒冰,
“属下请求出手,杀了他们。”
她无法容忍有人如此折辱殿下重视的人。
“不,再等等。”
林远强压下怒火,目光紧紧盯着下方的李星云,
“我相信李兄,他不是那种只会挨打不还手的孬种。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果然,在强行咽下那生肉后,镜心魔依旧冷笑着让李星云“赶紧滚蛋”。
李星云缓缓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血沫和肉渣,原本似乎已经屈服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疯狂意味的笑容:
“呵呵,你以为,我就这么好欺负吗?我欠不良帅的,欠你们的,刚才那顿打,就算还了!可你,还敢如此羞辱于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机:
“既然如此,我不介意,把你们全部杀光!”
骆小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颤抖:
“天子!你,你明明救了我们!为什么现在又要杀我们?!”
李星云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冰冷而诡异:
“如果,我就是喜欢先救人,再杀人呢?这样,不是更有趣吗?”
镜心魔闻言,不屑地嗤笑:
“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你没有这个本事!”
“我以前或许没有。”
李星云站直了身体,仿佛之前的虚弱都是伪装,一股强大的气势开始凝聚,
“可是现在,呵呵。”
他冷笑几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我早已派信鸽飞往洛阳!你说,监国李嗣源要是知道,当今天子和所有不良人残余的高层全都聚集在这小小的檀州,他需要花多长时间,调集大军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什么?!”
此话一出,所有不良人心中巨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果消息真的传到李嗣源耳朵里,这里顷刻间就会变成死地!
李星云说完,转向姬如雪,语气带着一丝歉意:
“抱歉了,雪儿,未经你同意,用了你驯养的信鸽。”
姬如雪只是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表明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支持。
镜心魔死死盯着李星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半晌才咬着牙说道:
“好,好得很!天子,你果然不再是当年那个只想着闲云野鹤的烂好人了!如今这般狠辣果决,倒真有几分,昔日大帅的影子!哼!我们走!立刻撤离檀州!”
所有不良人闻言,都用一种混杂着恐惧、愤怒和难以置信的眼神狠狠瞪了李星云一眼,然后迅速散开,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紧急撤离。
…
洛阳皇宫。 李嗣源看着手中先后送达的两张纸条,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感到无比困惑。
“天子这唱的是哪一出?还有秦王,先是巴戈来信,说秦王命令她调集檀州附近的官兵,要剿灭不良人。如今,天子的信鸽也到了,说他和所有不良人都在檀州,他们两个人,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完全摸不清这对兄弟的套路。一旁的李存礼分析道:
“大哥,依小弟看,情况很可能是秦王和天子都找到了不良人的总舵。但那些人不识好歹,惹怒了这两位。您看,天子的信只是告知他们在那里,并未求救,这是一种,信号?而秦王直接开口借兵剿贼,也更符合他一贯强势的作风。”
李嗣源将两张纸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们化为灰烬,眉头紧锁:
“只是这两个人一前一后,配合得如此‘默契’,总觉得有些蹊跷。之前太原、兖州、沧州等地的不良人被幻音坊救走,巴戈就说有一个神秘的黑衣锦衣卫高手在暗中保护姬如雪。如今又说那人就是林远,而且林远行事十分古怪,一直在打听我的动向。”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心中权衡。片刻后,他做出了决定:
“罢了!就把兵借给林远!让他去檀州折腾吧!正好让他和不良人、还有他那好兄弟互相消耗去!我们。”
他压低了声音,
“千万不能让‘社火节’出了任何岔子!那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