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冷笑一声,声音如同冰锥刺入骆小北的心底,
“庄宗皇帝李存勖,是被谁逼得自缢身亡的?!”
“那是李嗣源干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骆小北挣扎着反驳。
“哼!那是不良帅袁天罡的旨意!”
林远厉声打断他,
“没有你们不良人在洛阳城内暗中策应、传递消息、制造混乱,李嗣源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彻底掌控洛阳,逼死皇帝?!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段成天、你以为洛阳分舵的那些人对你好,他们就是好人?可我告诉你,对于你来说,他们是师长、是兄弟!但对于那些因他们执行命令而家破人亡的人来说,他们就是监视天下、令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不良人!”
林远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骆小北天真的幻想:
“醒醒吧,小子!光凭着一腔热血,在这个世道上莽撞行事,你到了哪里,都是死路一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骆小北抱着脑袋,痛苦地坐在地上,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你骗我,师父,师父他们是好人。”
他喃喃自语,试图抓住最后一丝信念。
“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懒得去评判。”
林远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只是看你年纪尚轻,而且似乎真的对许多内情一无所知,所以才不对你出手。否则,单凭你是不良人这一点,就足够我杀你十次了。”
“不,为什么,那,那师父为什么最后让我去藏兵谷。”
骆小北抬起头,眼中充满迷茫。
“藏兵谷?”
林远闻言,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你师父段成天,心里终究是护着你的。虽然藏兵谷一直被各方势力反复搜查,看还有没有不良人的残余,但看来,她还是选择回到了那里。你去藏兵谷找到她,或许,就能得到庇护,暂时相安无事。”
“藏兵谷还有不良人?是谁?”
骆小北急忙追问。
“石瑶,”
林远淡淡说道,
“也就是曾经的,孟婆。”
说完,林远不再理会陷入沉思的骆小北,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极乐和本人。
“哎呀!秦王殿下!”
极乐老头立刻脸上堆满笑容,屁颠屁颠地凑上来,
“您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来来来,我马上去给您烤点肉,咱们边吃边聊!”
看着极乐这殷勤的样子,林远笑着叫住了他:
“不用忙了。说起来,好久没见你和本人了。当初在娆疆,若不是你们二人及时赶到长安给我报信,兴许蚩梦就真的出事了。这份情,我还记得。”
“哼!”
本人双手叉腰,一副“你总算想起来”的样子,
“你这家伙,还懂得报恩?本人还以为你早就把我们这两个小人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话刚说完,林远就闪电般出手,再次揪住了他脑袋上那撮标志性的小辫子,把他整个人提溜了起来。
“怎么可能忘了你?”
林远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本人,不在娆疆待着,怎么又跑回中原来了?是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
“放手!放手!不要揪本人的小辫子!疼疼疼!”
本人手脚乱蹬地挣扎着。林远松开手,本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他揉着屁股爬起来,抱怨道:
“娆疆那种鬼地方怎么待嘛?!到处都是瘴气和毒虫,吃也吃不好!本人和极乐好不容易才离开那个鬼地方!后来就拜了侯卿尸祖当师父咯!哼!”
“侯卿老兄真是,越来越有‘品味’了,居然收你当徒弟。”
林远忍不住调侃。
“本人可是扶桑小太白!骨骼惊奇,玉树临风!不行吗?!”
本人跳着脚反驳。
“好好好,行行行。”
林远笑着摇头,不再逗他。看着林远和他们轻松聊天,一旁的姬如雪默默将手放在仍在消化信息的骆小北头上,轻声道:
“别怕。我陪你去檀州。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骆小北抬起头,眼中充满感激和困惑:
“姐姐,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姬如雪的目光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你很像,李星云年轻的时候。固执,热血,你也是被卷入这场风波的无辜者,就这么简单。”
骆小北看向那边和林远谈笑风生的本人与极乐,忍不住低声问:
“姐姐,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看起来,很熟悉。”
“说来话长了。”
姬如雪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陷入了回忆。
…
另一边,林远看着本人,问出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本人,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在中原待了这么久,从来不想着回日本?难道,日本那边有人追杀你?”
刚才还咋咋呼呼的本人,听到这个问题,突然沉默了。他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肩膀似乎微微垮了下去。
极乐老头见状,连忙悄悄拉了拉林远的袖子,示意他别再提这件伤心事。
然而,本人却突然开口了,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
“林远,我第一次来天朝,并不是作为落难者,而是作为,遣唐使来的。”
他开始陷入回忆。 那时是大唐末年,虽然国内动荡不安,但东瀛依然与唐朝保持着联系,渴望学习中原先进的文化和技术。 年轻的本人,怀着对盛唐文化的无限向往,经过层层选拔,终于成为了遣唐使团中的一员。大海的波涛汹涌,也没有浇灭他心中的热情和梦想。
当他终于踏上长安的土地,看到那整齐划一、宏伟壮观的街道,接触到一个个高大自信、文化昌明的唐人时,他就在心中立下誓言:一定要努力学习大唐的一切,将来回到扶桑,也要让自己的国家变得如此繁荣强盛!
…
“你还当过遣唐使?不是吧本人?这可一点都不像啊!你之前不是说你是海船落难才流落到中原的吗?”
林远吃惊不小,就连一旁的姬如雪和骆小北也被这个话题吸引,好奇地听着这个看似不靠谱的东瀛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去。
本人垂头丧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遣唐使,不是谁都可以当的。通常,只有扶桑的贵族子弟,或者有名望的高僧,才有资格入选。本人,本名菅原高吉。我的叔父,是深受宇多天皇信任的右大臣——菅原道真公。”
他的声音带着痛苦:
“那一年,藤原基经的儿子,左大臣藤原时平,为了争夺权力,煽动朝臣,向即位的醍醐天皇诬陷我叔父菅原道真公企图谋反!醍醐天皇年幼,令藤原时平处理此事。随后,藤原时平就带领禁军,连夜对我菅原家抄家灭族!叔父被流放到九州太宰府,郁郁而终,而我,则在几位忠仆的拼死保护下,侥幸逃亡海外,最终,流落到了天朝,再也不敢回去。”
林远听完,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本人,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你,你竟然还是个落难贵族?我去,就你这坑蒙拐骗、欺软怕硬的样子,我真没法把你和贵族联系起来啊!你该不会是编故事骗我的吧?”
“本人才没有骗你!”
本人激动地抬起头,眼中竟然有了泪光,
“藤原氏已经彻底控制了朝廷和天皇!我,我若是回去,就是死路一条!我只能隐姓埋名,苟活于世!”
看着本人罕见流露出的真实情感,林远收起了戏谑的笑容,沉默了片刻,郑重地说道:
“抱歉了,本人。我不该拿这个开玩笑。”
这一刻,众人才明白,这个看似滑稽搞笑的东瀛小个子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一段国仇家恨、背井离乡的悲惨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