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杀良冒功(2 / 2)

“糊涂!”

主座上的官员虽也困倦,却强打精神斥责道,

“这可都是缉拿归案的不良人余党!本官深受监国大恩,得以提拔,岂能懈怠?必要亲眼看着他们伏诛,方能上报监国,下安黎民!”

他说得冠冕堂皇,仿佛自己真是国之栋梁。

“是是是,大人忠心可鉴,是小的失言了。”

师爷连忙躬身退到一旁。 那官员这才满意,重新瘫回铺着软垫的太师椅里,闭上眼睛,竟悠哉悠哉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仿佛等待的不是一场杀戮,而是一出好戏。

不远处,林远隐在街角的阴影里,静静张望。他眉头微蹙,心中暗想:

“这些人里,真的有不良人吗?”

他低声自问。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不良人终究是袁天罡的旧部,从未真心襄助过他,反而,他心中对此组织的恨意难消。正是他们,与李嗣源联手,成了弑杀李存勖的帮凶。 可眼下这事,早已超出了清算旧怨的范畴。无数无辜百姓被卷入其中,家破人亡。

而且,孟婆呢?还有迦叶寺那位曾给予李星云等人指引的慧明大师,他们不也是不良人中的高层吗?如今组织遭此大难,他们为何又袖手旁观,隐匿行踪? 一种被无形之手推动,却又找不到发力点的烦躁感萦绕在他心头,仿佛那个男人,依旧在暗中掌控着一切。

与此同时,陕州城内某处极其隐蔽的据点。 昏暗的油灯下,几名男子围坐,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舵主,李嗣源那条老狗搜查得越来越紧,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多藏身的兄弟恐怕。”

一人声音沙哑,充满了忧虑。 另一人接口道:

“唉,洛阳分舵的兄弟传来消息,说李嗣源主要忌惮长安那位,动作才不敢完全放开,否则,他们那边也早就暴露了。”

被称作舵主的,是一个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的中年汉子。他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大帅罹难,李星云终究是天子血脉,我们是不良人,恪守本分,绝不能对他出手。可那张子凡和林远,哼!”

他语气中充满了愤懑与无奈。 旁边的人立刻苦笑劝道:

“舵主——咱们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余力去行刺那两位?一个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少主,朋友遍布江湖;另一个是坐拥强秦、虎视天下的秦王!这,唉,当初我们就不应该帮助李嗣源执掌伪唐。”

话未说完,几人已是相视无言,颓然垂首。曾经的天下第一暗杀组织,如今竟落到这般田地。江湖势力重新洗牌,孟婆失踪,玄冥教名存实亡。如今势力最盛的,是李嗣源牢牢掌控的通文馆、女帝的幻音坊,以及那位秦王麾下神秘而强大的隐藏组织。他们不良人,反而成了过街老鼠,劣势尽显。

更不用说,广袤的南方,蜀地、吴越、楚闽之地,是否又有新的势力在暗中滋长? 如今的天下,看似比以往军阀彻底混战时清晰,实则暗流汹涌,更给人一种无所适从的迷茫错觉。

当今天下四分:

西陲强秦: 岐国与秦国俨然一体,蜀王孟知祥与林远交好,娆疆万毒窟在蛊王治下与秦国绑定得更紧。整个西部,几乎尽在林远的掌控或影响之下。

中原伪唐: 晋国、燕国,以及中原大部分膏腴之地,目前仍在李嗣源的武力控制中。

南方联盟: 楚国、吴国、越国、吴越、闽国等南方诸国已签订盟约,共同抗衡西秦与中原的压力,以求自保。

而北方草原之上,日渐强大的契丹如同一把悬顶之刃,虎视眈眈。

“如今天下,看似板块分明,少了过去的极度混乱,可这短暂的平静之下,却更给人一种前路茫茫、无所依凭的错觉。”

舵主望着跳动的灯焰,发出了沉重的叹息。他们这些藏于阴影中的人,未来的路究竟在何方?

终南山,藏兵谷。

幽深寂静的谷地仿佛与世隔绝,只余风吹过嶙峋山石的呜咽。曾经喧嚣的校场如今空无一人,唯有主厅内,一点孤灯如豆。

孟婆已褪去了那副老态龙钟的伪装,恢复了石瑶原本明艳照人却又带着几分凄清冷意的面容。她独自坐在案前,动作轻柔而专注地沏好两杯清茶,茶香袅袅,在这空阔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寂寥。

她举起其中一杯,对着空无一人的主座,声音轻缓却带着无比的敬重:

“大帅,属下,敬您一杯。”

说罢,她仰头,将杯中微烫的茶水一饮而尽,如同饮下一杯醇烈的酒,也咽下了无尽的复杂心绪。

恍惚间,在她迷离的视线中,那主座上似乎凝聚出一个模糊却威仪无比的虚影——戴着斗笠,身着玄甲,正是袁天罡。那虚影亦端起另一杯茶,无声地“饮”下。

石瑶望着那虚影,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语气变得急切:

“大帅,李嗣源狼子野心,虚伪狠毒更甚朱温父子!若天下真落入此人之手,黎民百姓遭受的苦难,恐怕比之梁国朱友贞在位时,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那虚影沉默片刻,一个淡漠、仿佛来自九幽之外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本帅已死,神魂俱散。世间是非对错,王朝兴替,已无心过问。”

“可是大帅!”

石瑶情绪有些激动,

“这天下百姓深受乱世荼毒已久,盼天明如久旱盼甘霖!我们不良人”

“够了。”

虚影微微一抬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石瑶立刻噤声,低下头,即便明知这或许只是自己心魔产生的幻象,她对大帅的敬畏也已刻入骨髓。

虚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深远的谋划:

“本帅原欲李星云承袭大统,扛起不良人的旗帜,重整山河。奈何,他心不在此,终究是本帅强求了。他是天子,命格尊贵,让他来代替本帅执掌这暗夜中的权柄,确是下下之策。”

虚影似乎微微转向她,继续道:

“反观那林远,杀伐果断,胸有沟壑,更知隐忍,倒是,合适得很。还有那个张子凡,智计百出,心怀仁术却又懂得权衡,那模样,真像当年的李淳风。”

石瑶抓住话头,提出一直以来的困惑:

“但大帅,当今天子虽无帝王霸业之心,甚至一度想以李唐嫡系最后血脉的身份,公开推举林远为正统继承人,以创造一万世王朝,我”

虚影打断她,语气笃定:

“他不会成功的。石瑶,你看得还不够透。林远此人,重情重义,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亦是他最大的弱点。能否压制他潜在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称帝之心,关键,也在于这‘情义’二字。”

话音袅袅,那虚幻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缓缓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石瑶怔怔地放下茶杯,指尖冰凉。

“情义?”

她喃喃自语,秀眉微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林远在意的人中 究竟谁会,或者说,谁能阻止他踏上那九五至尊之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