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李存勖染血的手指抠进泥土,
“他们只要朕的命。”
他忽然惨笑,
“林远说得对...最后背叛朕的,是朕最信任的伶人,镜心魔。”
山风卷起落叶,刘公公的白发在月光下如雪纷飞。
“镜心魔跟了朕十几年,”
李存勖突然抓住老太监的手,
“可你伺候朕不过数载,为何,”
“老奴,”
刘公公突然跪得笔直,
“自陛下六岁起,便奉晋王密令暗中守护。”
褶皱的眼皮下渗出浊泪,
“陛下登基时,晋王命老奴净身入宫...继续看着您。”
李存勖瞳孔剧震。记忆中零碎片段突然串联,幼时落水时突然出现的援手,狩猎遇虎时莫名出现的箭矢,原来那些都不是巧合。
“原来父皇他,让你监视朕,那你为何,不逃命呢?”
李存勖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却见老太监眼中翻涌着超越主仆的情愫。这一刻他忽然懂了,这个阉人把一生都系在了自己身上。
“最后,”
李存勖摘下沾血的冠冕,轻轻放在刘公公掌心,
“伺候朕一次吧。”
藤条勒进脖颈时,李存勖望着洛阳方向瞪圆双眼。最后一刻,他恍惚看见幼时的自己正在晋王府梅树下习武,而阴影里始终站着个模糊的身影,
“恭送大唐皇帝——上路!!!”
刘公公的嘶喊震落满山枯叶。当李存勖的双腿停止挣扎,老太监突然抱着龙冠冲向树干。颅骨碎裂声里,挂在树上的尸体微微摇晃,一位帝王的陨落,再次上演。
半个时辰后,李嗣源等人到了山上,身穿龙袍的男子被藤条挂在树上随风摇晃,镜心魔等人一步步走前,来到他正面时,李存勖长发覆面,那偶尔被吹起的发丝,道尽凄凉。
镜心魔将李存勖的尸体抱下来,看着刘公公怀中的龙冠,想要拿走,却取不出来。
“将他葬于修建的皇陵之中。”
这声音让所有人发抖,不良帅背负双手,缓缓走来。
“大帅,李存勖生前建造的皇陵,还未完工。”
“那便停了吧。”
镜心魔乖乖点头,可,他内心同样煎熬,他是不良人,这一点没错,可他,确确实实跟了李存勖十几年,这些年来,李存勖虽然喜爱伶人,可他确确实实为百姓做了很多,要是可以多给李存勖一些时间,文治武功,他兴许真的可以恢复昔日大唐的巅峰,就因为他不是李唐后人,不良帅,就要杀他,唉。
…
李存忠讲述了全部,林远缓缓闭上眼睛,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史书在自己眼前燃烧,那些他曾经熟知的字句正在灰烬中扭曲、消散。
“李存勖,死了,死了。”
“李嗣源现在何处?”
女帝起身询问,李存忠的眼睛闪烁着仇恨的火光:
“他如今自封新唐监国,奉李星云为大唐皇帝,那个假李。”
“呵,”
林远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毛骨悚然的寒意,他看着李存忠交给自己的血衣,那是李存勖最后的旨意。
「朕登基以来,宠信伶伦,耽于逸乐,罪实难逭。然朕亦宵衣旰食,蠲免诸州赋税,与民休息。自问较之前朝朱梁,善已多矣。今逆贼李嗣源携不良人逼朕自缢于此,朕不知此乃天谴,亦或小人狼子野心。
朕虽不才,然平生之志,在九州一统,天下归一。伶人误朕,朕死之后,任贼分尸,惟勿伤百姓一人。」
“这不是旨意,这是,罪己诏啊。”
林远痛苦万分,此段言辞,兼具遗诏与罪己诏之迹,而以遗诏为骨,罪己为绪。
他的手突然松开,血衣飘落在地上,血衣落地时发出的闷响如同一声叹息。那枚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玺滚落在地,在青石砖上敲出清越的金玉之音,底部一角明显崩缺,却被精心补以黄金,在烛火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华。
“这是...?”
李存忠的瞳孔骤然收缩,嗓音陡然拔高:
“二哥的玉玺?!”
女帝的身影如红霞掠空,转瞬已闪至林远身侧。她染着蔻丹的指尖悬在半空,竟不敢触碰那方玉印:
“传国玉玺...和氏璧所琢...李存勖竟将它藏在血衣内衬,”
林远缓缓弯腰拾起玉玺。当他的手指触及金镶玉的缺口时,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这,这是真正的神器,代表着正统,代表着江山!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八个虫鸟篆字在灯光下泛着血丝般的纹路,仿佛刚刚被人以朱砂拓印过。殿内空气瞬间凝固,四人呼吸声清晰可辨。
林远眯眼扫过众人:
李存孝挠着头憨笑,
李存忠眼神中欲望与恐惧交织,喉结不住滚动。
女帝的红唇微微张开,胸口剧烈起伏,兴奋的望着林远掌中玉玺。
此刻,就连林远自己都感到一阵眩晕,掌中这方冰凉玉印似乎重若千钧,又轻如鸿毛。有个声音在心底蛊惑:握住它...天下就是你的!
“秦王。”
李存忠突然重重跪地,震醒众人,
“陛下临终前特意嘱托,让我等务必将血衣诏交于你,这玉玺,怕也是。”
“你想说他要传位于我?”
林远突然冷笑,
“我连李姓都不是!”
女帝的指甲突然掐进林远手臂:
“收好它。”
她声音带着奇异的颤抖,
“现在只有我们四人知道。”
她的目光扫过李存忠和李存孝,为了防止秘密泄露,这两个人,该杀!
林远摇了摇头,为一块破石头取走他们的性命,不值得,更不用说,当初凤翔一战,李存忠和李存孝也是帮过忙的,不能做那落井下石之人。
“二位,传国玉玺的消息传出去是个麻烦,还请二位不要声张,不知,你们接下来的打算?”
李存忠何其人精,他知道,自己要是敢说一句要离开凤翔之类的话,岐王绝对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晋国和中原都落入那假李和李嗣源手中,我们兄弟二人也无处可去,希望岐王可以收留我二人,让我兄弟,为二哥报仇。”
女帝没有回答,拍着林远的肩膀,林远将传国玉玺收入袖中,
“既如此,我会安排二位的,不必担心。”
…
密林中萤火点点。女帝一袭红色长袍倚在古松旁,指尖把玩着一片梧桐叶。林远站在她身侧,月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他的玄色衣袍上,衬得他眉目如画。
“钟小葵和王彦章,算是你的人。”
女帝突然开口,声音轻若耳语,
“日后若是建立秦国,他们派得上用场。”
林远侧目看她,唇角微扬:
“我没有那个打算,跟着你不就好了?”
女帝轻哼一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日后王兄回来,岐国要还给他的。”
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跟了你,总不能居无定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