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今天下大乱。”
有个声音突然震得他颅骨发麻。这声音不像从耳朵传入,倒像是从他碎裂的肋骨间共鸣而生。垂死的视野里忽然涌出画面:赤地千里的焦土,吊在枯树上的腐尸,易子而食的妇人眼里跳动着绿火。
“予你天道。”
声音再响时,林远看见自己掌心浮现出金色篆文,那些笔画像活物般钻入血脉。垂死的身躯突然灌入暖流,折断的脊椎发出竹子拔节般的声响。他咳出一口淤血,发现血里游动着细小的金光。
周身场景变幻,让他头脑一阵眩晕。
“这是地府吗?”
林远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刺目的阳光让他立刻又闭上了眼。头痛欲裂,仿佛有人用锤子在他的颅骨内不停地敲打。他呻吟着,试图抬起手遮挡阳光,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
“我这是在哪?”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当他终于适应了光线,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清醒,不,这不可能是在做梦。他猛地坐起身,随即因为剧烈的眩晕又倒了下去。
“操!”
他咒骂着,手掌按在湿润的地面上支撑自己。那触感不对劲,黏腻、潮湿,还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弹性。林远低头一看,差点尖叫出声,他的手掌正按在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上,蛆虫在他指缝间蠕动。
“呕——”
他翻滚到一旁,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他的喉咙。
周围是一片开阔的荒野,但与他记忆中的任何地方都不相符。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橘红色,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腐肉和某种臭物混合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让他的肺部隐隐作痛。
更可怕的是,视野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尸体。人类的尸体。有些已经白骨化,有些则处于不同程度的腐烂状态。天空中盘旋着数不清的秃鹫,它们不时俯冲下来,用锋利的喙撕扯着腐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啄食声。
“这他妈是哪里?!”
林远的声音颤抖着,他踉跄着站起来,双腿发软,
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某种动物的嚎叫声,不像是林远知道的任何生物。那声音让他浑身汗毛倒竖,本能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藏。
慌乱间,他的手忽然碰到一个硬物。低头一看,竟是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用朱砂写着三个字——《天一功》。
林远死死盯着这本书,心跳如擂鼓。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将书卷塞进腰间破烂的布条里,勉强固定住。
“得先找到活人,问清楚这是哪里。”
他咬牙站起身,双腿却因饥饿而发软,险些栽倒。他踉跄着向前走,避开那些腐烂的尸体。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饿到抽搐的腿软得打摆子,可更怵的是渗进鼻腔的腐臭,野狗撕咬的声响里,他抬眼就撞见噩梦:几只红着眼的畜生正啃食女尸大腿,腐肉连着白骨被扯下,血沫溅在野狗黑毛上,泛着妖异的光。
胃里酸水直呛喉咙,他踉跄着转身,却听见女尸腹腔传来“咕”的闷响,不知是蛆虫在动,还是野狗撕咬震落了脏器。荒野的橘红天光漫过来,把野狗啃食的剪影投在他破布衫上,活像地狱里爬出的索命图腾。
“救救我,来人,救救我。”
微弱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林远靠近那声音,这才发现,是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面黄枯瘦,肚子也胀的很大,像是个孕妇一般。
“你怎么了,我该怎么救你?”
“肚子好痛。”
林远俯下身子,方圆几里怕是就这么一个活人了,他抚摸着女孩的肚子,不懂医术,如何搭救?
“你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
她还没有回答,突然抓住林远的手一扯,牙齿狠狠的咬在他的胳膊上,钻心的疼痛让林远奋力甩开她,血液顺着牙印外流,林远急忙后退,那女孩双眼冒着绿光,嘴角控制不住的流着涎水,吞咽着口中的鲜血。
林远方才注意到,她身边的布袋里露出白色的物质,似乎是大米?他凑近后马上拿起来,
“土?”
林远闻了闻,用舌头浅尝。
“呸呸呸,真是土,这是观音土!”
史书记载,每逢饥荒,百姓就会挖野菜,啃树皮,然后,从地下挖出这干净的土壤吞下,因为土壤无法被消化,所以死的时候肚子会涨起来,那景象,不忍直视。
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却挺着大肚子,是对这世道最大的讽刺。
“再让我喝一点,求你。”
林远慌不择路的离开这里,要是再晚一点,怕是被人开膛破肚,做了食物。
…
林远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脚下的泥土干裂发硬,偶尔踩到几根断裂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周围的树木光秃秃的,树皮被啃得七零八落,上面布满了深深的牙印,不是野兽的,而是人类的。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远喉咙干涩,脚步虚浮。他已经一天没喝水了,嘴唇裂开,渗出血丝。
他抬头望向远处,发现一座低矮的山坡上,几棵树上结满了鲜红的果实,沉甸甸地挂在枝头。
“果子!”
林远眼睛一亮,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可当他靠近时,却发现树下散落着许多腐烂的果实,甚至还有几具尸体,他们的手伸向果树,嘴巴大张,表情扭曲,像是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林远心里一颤,但饥饿已经让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试着爬树,可树干光滑,他试了几次都滑了下来。最后,他只能捡起地上的石子,有气无力地朝树上扔去。
“啪!”
一颗红果被砸中,掉了下来。
林远刚要伸手去捡,忽然,一只粗糙的大手从背后伸来,遮住了他的视线,另一只手抢先捡起了那颗果实。
“小娃娃,怎么一个人?很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