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的千年闭关,并非全然与世隔绝。
明熙偶尔会从深层次的入定中短暂苏醒,一方面梳理修为进境,另一方面,也会将神念谨慎地探出,感知外界时光流转,世事变迁。
这一次醒来,她心念微动,想起了那个在原本命运中,此刻正深陷于洞庭湖噩梦里的孩子——未来的夜神,润玉。
或者说,现在的“鲤儿”。
她隐匿气息,悄然离开了禁地,朝着洞庭湖的方向而去。
以她如今上仙的修为,穿梭空间已非难事,不多时,便已置身于那烟波浩渺的洞庭水域。
她没有直接闯入水府,而是将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般细细铺开,搜寻着那个独特而微弱的气息。
找到了。
在湖畔一片被烈日炙烤的空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他穿着简陋的衣裳,浑身湿漉漉,像是刚从水里被丢弃上岸。
阳光无情地照射在他身上,映出他皮肤上纵横交错的、新旧叠加的伤痕。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额头两侧刚刚愈合不久的、明显是利器剜割留下的狰狞疤痕,以及脖颈、手臂等处,那片片龙鳞被硬生生拔掉后留下的、尚未完全长好的粉嫩皮肉。
他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一双本该清澈明亮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湛蓝的天空,没有焦距,没有神采,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精致玩偶。
明熙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发疼。
她收敛了所有可能惊扰到他的气息,缓步走上前,停在他身边,微微俯身,用自己的影子为他挡住了那刺目而灼热的阳光。
“小家伙,你怎么躺在这,还受这么重的伤啊?”她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光影的变化似乎惊动了他。
鲤儿涣散的眼神艰难地、缓缓地聚焦,落在眼前这个背光而立、身影有些模糊的女子身上。逆着光,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得那轮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呓语:“娘亲……鲤儿好疼……鲤儿不是怪物,娘亲……”
声音微弱,带着哭腔,还有一丝不敢宣之于口的乞求。
明熙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意识模糊到将她错认成簌离,可见这孩子在极度痛苦中,唯一能想到的、渴望的,依旧是那个带给他无尽伤害的“娘亲”。
而他喃喃自语的内容,更是印证了原主记忆里那些关于他悲惨童年的只言片语。
剜龙角,拔龙鳞,特别是逆鳞!
对于龙族而言,逆鳞被拔不仅是伤及根基的重创,更是承受着远超肉体痛苦的极致折磨!
簌离将自己对太微的恨,尽数报复在了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稚子身上!
何其不公,何其残忍!
原本的命运里,荼姚将他带上天界,固然是为了维护自身地位,后来又冷漠对待他,但客观上,确实是让他脱离了这无间地狱,给了他一个“润玉”的身份,得以喘息成长。
从这一点看,荼姚阴差阳错,倒也算做了件“好事”。
但如今,她明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