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张向阳家的茶叶?
莫非张向阳这小子来过?
他四下张望着。
不过,他没有发现张向阳的踪影,倒是看到颜母朝他指指点点的,还神情严肃地对张玲珑说着什么,张玲珑显得有些局促,还不停地摇头。
莫非颜母是在说他?
不能啊,颜小芳都说了,他又没有做错什么,哪能遭颜母记恨。
莫非是因为他和张玲珑一起出现在这里?
如果“爱屋及乌”这个成语的反义词是“恨屋及乌”,就很好解释了。
“唉!”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今天真是倒霉!以后还是好好参加晚自习吧,不要再想着逃课了……”
十分钟之后,张玲珑起身告辞了。
颜母把她送到摊位外,交代了几句“好好学习”的话,还让女儿给拿几个肉粽。
末了,她取出一包茶叶,说:“你爸喜欢喝茶,这包茶叶给你爸带回去,上山村驼背岭那里的佛手茶,还挺不错的。”
叶章宏终于确定这茶叶是张向阳给拿过来的。
但他不知道这小子唱的是哪一出。
很快,颜小芳拿来一袋子肉粽。
张玲珑没有推辞,连同茶叶一并拿着,朝她们挥手道别了。
如同得到赦令一般,叶章宏推着自行车,直接先溜了。
他也顾不上去和颜家母女道别,免得颜母又要说什么怪话。
班主任的嘴皮子厉害,颜母的嘴皮子更是厉害,张玲珑也是不遑多让,莫非这是遗传的厉害?
顾不得了,反正他又不懂遗传学,赶紧先溜吧!
“叶章宏,你不等等我吗?”
身后传来了张玲珑的声音。
已经溜出老远的叶章宏,只好停在原地等她,待她走到身边,他抬脚继续往前走,片刻也不想停留。
张玲珑却走到他前头,转身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茶叶,面无表情地说:“叶章宏,你不打算和我说说你那个同学的事情吗?”
“那个同学”指的肯定是张向阳了。
能说什么呢?
她们是亲戚,该知道的,她肯定都知道了,估计也就是张向阳为什么会送茶叶过来的事情吧。
他就捡了一个重点,就把张向阳买了助听器,春节上门道歉的事情说了出一遍。
他叹了一口气,总结道:“我的这个同学,之前确实是很调皮顽劣,但自从那一次事故之后,他是天天追悔莫及,天天想着要怎么取得颜小芳的原谅,也就有了后面的这些事情……”
了解了这一些,张玲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就是可惜了我表姐的耳朵……”
很快,她换了一种语气,扬起脑袋,气呼呼地说:“我就说你是一个叛逆少年,你还不承认!”
叶章宏不解地问:“我怎么又成了叛逆少年了?”
“赵志武、刘建波、张向阳,跟你搭边的都是叛逆少年,有一个成语是‘物以类聚’,你还敢说你不是?”
叶章宏真觉得冤,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索性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威胁道:“那你别和叛逆少年走到一起,自己回去!”
张玲珑不吃这一套,使出“降龙大巴掌”拍掉他的手,再气呼呼地抓过车把手,气势十足地说:“自己回就自己回!我姨妈说你肯定和张向阳没什么两样,一直叮嘱让我不要和你走近……你慢慢走回去吧,叛逆少年!”
叶章宏被气到,猛地挥着手,叫嚷道:“赶紧走、赶紧走……”
“哼!”
张玲珑还真就跨上自行车,负气而走。
叶章宏又使劲挥着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免得被她一口一个“叛逆少年”叫着。
迎着昏黄的路灯,他也该回去了,就是路途有点远,怕是要走挺久。
这不算什么,宿舍关门之前回去就可以了,就是负气而走的张玲珑,凭她记仇的个性,明天开始怕是有他受的了。
他耸耸肩,忍不住对着夜天喊叫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死不是……”
话还没喊叫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张玲珑。
她怎么回来了?
对了,她怕黑,不敢走夜路。
叶章宏笑了,但他很快就拉下脸——凭什么给她好脸色?
待张玲珑来到跟前,他装作没有看到她,径直往前走。
张玲珑着急了,赶快调头跟上去,讨好地说:“叶章宏同学,你饿了吗?我请你吃肉粽?”
叶章宏不给好脸色,说:“我不是猪,吃不了那么多!”
张玲珑不愿就此放弃,继续说:“那我再给你批一次假,让你出来玩,好吗?”
叶章宏可不敢再请假了,就坚决地说:“不必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学习、力争上游。”
张玲珑没忍住笑,不留情面地说:“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
说得这么直接,她都忘记自己的处境了。
这话让叶章宏很是郁闷,但又说不过她,干脆甩开腿,加快了速度。
张玲珑急得一跺脚,大声叫道:“叶章宏,你不知道我怕黑吗?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回去?”
这是代表她认输了吗?
叶章宏琢磨着,认为就是她在认输。既然她都认输了,他还置什么气呢?当初和她斗成那个样子,他都冒雨送她回去了,现在无非就是言语不和,有什么好置气的?
他想通了,但气势不能丢,只是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张玲珑见状,急忙推着自行车跟了上来。
“叶章宏,你真的不送我回去吗?”
继续保持气势。
张玲珑索性威胁道:“你不送我,那我就回去找我姨妈,说你欺负我,我姨妈肯定不会放过你!”
叶章宏打心底忌惮颜母,只好停下脚步。但他肯定不能失了气势,大义凛然地说:“我可不怕,大不了我再也不到集市了,你姨妈能奈我何?”
张玲珑噘着嘴,继续威胁道:“那我那个当班主任的姨妈呢?”
叶章宏觉得好笑,说:“你觉得班主任会公报私仇吗?别再拿你这两个姨妈说事了,有本事你再叫一个姨妈出了!”
张玲珑抿嘴一笑,再指着河对岸,得意地说:“我真的还有一个姨妈,就住在那边不远。”
叶章宏懵了,急忙问:“你怎么这么多的姨妈?”
张玲珑继续笑着,说:“多吗?哦……我忘记了告诉你,我外婆生了六个女儿,所以我有五个姨妈。”
叶章宏没明白过来,傻不愣登地问:“你外婆有六个女儿,你怎么才五个姨妈,不应该是六个吗?”
张玲珑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的,好半天才说:“叶章宏,你真是笨,我妈不也是我外婆的女儿吗?你不仅数学不好,基本的常识也很差!”
叶章宏终于弄明白了,脸也一下子红了。
这一点都没有意识到,真是让他尴尬得很。
“你外婆真能生,你家亲戚真多……”
他抓抓后脑勺,喃喃地说,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但张玲珑还在笑着呢,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为了尽快不再尴尬,他要过自行车,问:“你还回不回去了?”
张玲珑擦着眼泪,好半天还是停不住笑……
路边种着不少的麻竹,夜幕中重重的竹影就是张牙舞爪的妖怪,张玲珑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惬意地晃着双脚,开始轻声地哼着歌:
“走过一地黄泥巴,地上一朵野菊花,枝头花朵正开放,旁边又在添新芽。前面一排竹篱笆,农舍茅屋一人家,三分菜圃三分田,又种菜来又种花…… ”
“你能不能不晃来晃去?要是掉水沟里,你可别哭!”叶章宏可无心欣赏她的歌声。
张玲珑正唱得忘情呢!
她也不恼,伸手“降龙大巴掌”拍在他的后腰上,继续唱:
“大雨、大雨一直下,地上有个大水洼……”
“张玲珑……”叶章宏停下车,抬头看看夜天,又转身看看她,“咱俩都没有带伞,你这‘大雨、大雨一直下’,万一真要下雨,你说咱俩哪里去躲!”
张玲珑被逗乐了,脑海中顿时浮现那个雨夜的一幕幕。
不同于那个雨夜,今夜无风也无雨,夜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昏黄的路灯照亮了前行的路。
又不同于那个雨夜的狼狈与一路无言,她觉得今晚的夜色特别的美,星星特别的明亮,她的心情也特的好。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不上明亮的眼睛,总让人觉得有一丝阴郁。
由于好奇,她又暗中观察过他,还是没能从他身上发现什么优点。
即使是这样,她忍不住总想接近他,而且往往是没聊几句就开始斗嘴,场面看似剑拔弩张,其实是乐趣无穷。
她知道,一切皆源自那个雨夜。
如果没有那个雨夜,她和他现在依然处于一个水火不容的状态。
那个雨夜的温暖,加上此时相处的愉悦,她的心情能不好吗?
她微笑着问:“叶章宏,你想听什么歌?我唱给你听!”
“儿歌吧……”叶章宏根本不带想的。
“去你的!”
她还是不恼,趁着他继续骑车之际,换了一首歌:
“为自己找一个出口,让心情永远能回头。看时间匆匆地溜走,带着不走心中的梦。许个心愿,留住所有青春的喜悦;找个空间,给我那段单纯的岁月。
我用我的真心,收集所有快乐,年轻的心像首歌;有梦就去追逐,有爱就有欢乐,回忆永远不褪色……”
歌声在宁静的夜里流淌,一闪一闪的星星啊,仿佛也在聆听。冬夜的阴冷,却奈何不了此刻渐渐温热的心。
心为何会温热?一闪一闪的星星啊,仿佛也在窥探其中的原因。
她喜欢今晚的夜色,也喜欢明亮的星星,只是时间匆匆地溜走,叶章宏很快就把她送到村头的一棵大榕树下。
他回过头,说:“你就走几步吧,免得被你的家人看到,要问这、问那的……”
这样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特别是在这样的年纪。
张玲珑服从地下了车,转过身默默地看着他。
奇怪的是,那一种惬意顷刻间荡然无存,好心情也随之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失落。
张玲珑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调转了方向,看着他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再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被黑夜淹没。
她还不想回家,目光一直停留在他消失的方向。好久、好久,她才带着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回家。
父母知道了她是到集市看望姨妈和表姐,所以没有多问。
她洗了澡,换上睡衣,再喝完妈妈泡好的牛奶,心绪也不见有多少好转。
台灯很是明亮,但她的脑子里尽是今晚的夜空和星星。
墙壁上张贴着偶像林志颖的海报。
她看着阳光帅气的林志颖,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
“大风它吹进了我想要安静的地方,白浪偷偷地翻阅了我心中珍藏的过往。
今夜特别长,因为你在远方,忧郁也变得不一样,比天更蓝。
大雨它带走了我想要留下的脚印,白云悄悄地遮住了我眼中明天的憧憬。
孤单那么久,因为有个承诺,牵挂也变得不一样,比海更宽。
牵挂的是我明天的梦,是否依然有你的天空。
牵挂的是你许多年以后,心里是否还有我。
也许大风它吹散的、大雨它带走的,谁也不能再强留,可是岁月的浪花、永远的白云,谁又能没有梦……”
今晚,她惬意地唱了一路的歌,但此时的心绪,依然是怅然若失。
她闭上眼睛,喃喃地问:“叶章宏,多年之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她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今晚的夜色特别的美,星星特别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