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说的话,真信不得——她口口声声说她爸不会喝酒,可真喝起酒来,比苦茶坡那些老酒鬼还能喝。
另外,她的叔伯,一个赛过一个,一杯接着一杯;她的伯母和婶子,也要来凑一番热闹。
就这样,在酒海里“乘风破浪”的叶兴财被灌趴下了,第二天快中午了才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间明显被收拾过的屋子里,被子等还算是挺新的,看样式就知道是女人的,八成是小桃的吧。
了不得啊,这帮人。
那可是好酒,当水喝吗?
他口渴难耐,出门想找小桃讨水喝,但小桃没见着,倒是昨晚那帮人都聚在厨房里,还多了几个类似族老的老人家。
他们说的外山话,叶兴财很难听懂,幸得小桃的幺叔在凤来县待过,可以充当这同一语种的翻译。
第一件事情,是要叶兴财报生辰八字。
其中一名老人家开始掐指一算。
第二件事情,是要叶兴财自报家门。
这个好办,只要隐瞒那些坏的,说一些好的。
比如,他的爷爷是前任村支书,他家有一大片芦柑园,光是这两点就可以代替那些不好的了。至于父母,他谎称他们都已亡故(有也等于没有),他的家人只有爷爷、奶奶和姐姐(红姐)。
第三件事情,是这边自报家门,叶兴财只要听翻译讲就可以。
不过,他甚是奇怪,无缘无故的,他就是来认一下小桃的家门,年后她要是不回凤来县,他好有个找的地方而已,怎么出动这么多人,扯那么多的事情?
“他妈的,是不是把我当未来女婿了?”叶兴财心想着,觉得挺搞笑的。
且不管对方想干什么,他只想知道对方管不管午饭,他这还得赶回苦茶坡呢!
小桃的幺叔先是提及了山里养个姑娘很不容易,随后重点提及了小桃还有三个还在读书的弟弟。
叶兴财看着灶台那边没有准备午饭的样子,心想自己怕是要饿着肚子,到山下找地方吃饭了。
昨天带来的烟还有不少,他拆开了一条,想摆黑社会老大的谱,给扔过去,但想想这是小桃家,他和小桃约定了要隐藏身份,他只好客客气气地把烟摆在那帮人面前。
自拿。
烟雾缭绕。
“小桃去哪了?”叶兴财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桃的幺叔笑而不语。
不带这样的。
他那么辛苦,花了那么多钱,喝了那么多酒,她自己却没影了。
最可恶的是,根本没有管午饭的迹象!
随着掐指一算的那位老人家一点头,除了叶兴财,在场的人先是喜笑颜开,随后正襟危坐,目光都集中在叶兴财的身上。
叶兴财愕然——他得罪他们了吗?一个个这样看着他,所为何事?打架?他是不怕,但对方人多,再加上那些邻居,他只身一人,雷神和长毛都回家过年了,这架怎么打?
别啊!
他可不想大过年的是躺在医院。
先看看有没有趁手的武器,若对方要是有动手的苗头,他就先来一个出其不意,然后转身就跑——两条腿能撵上四个轮子不成?
有,一米多远就有一把砍柴刀。
叶兴财不动声色地挪近了一点。
小桃她爸时而哀声、时而叹气,说了一连串的话。
叶兴财听出来一句——聘金彩礼。
聘金彩礼?
小桃的幺叔带点讨好的表情,客客气气地说:“小桃爸的意思就是那样,他很满意你这个年轻人,也很满意你的家庭情况。就是,山上养个姑娘很不容易,而且姑娘家里还有三个弟弟,聘金彩礼能不能按照你们凤来县那边来?多多少少给弟弟们提供点学费……”
哦,真当是未来女婿了。
叶兴财这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那到底是笑还是不笑?
不能笑!
千万不能笑!
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事关小桃,他也不能把这个当玩笑!
他往回挪了点,想撇清楚他和小桃的关系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这阵仗,估计小桃的长辈和族老都出动了,虽然小桃不在场,此事肯定是经过小桃的,不然谁能如此一厢情愿呢?
这是小桃的意思?
小桃要嫁给他?
关公战秦琼——从何说起?
自己这么一个恶贯满盈、人神共愤的败类,那么清秀纯真、又清清白白的小桃,愿意委身于他?
这才是真的开玩笑。
是不是这帮家伙看到自己出手阔绰,打他的主意了?
或者是,小桃被他们胁迫了?
想到这点,叶兴财直接翻脸,怒问道:“小桃呢?”
小桃的幺叔不知道他为何无故翻脸,面露怯意,但还是努力保持微笑,说:“按照我们这边的俗惯,小桃不能出现在这个场合?”
叶兴财质问道:“为什么?”
“你可以这样理解,我们不想让姑娘觉得我们是在卖女儿……”
“我要见小桃!”
语气很坚决,有黑老大的气势。
“按照我们这边的俗惯,聘金彩礼没有谈好之前,姑娘必须回避……”
“为什么?”
叶兴财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场合,怪不得他。
小桃的幺叔有点错愕——他解释得够清楚了呀!
“意思就是,姑娘暂且回避,我们和男方谈好,她才现身……”
叶兴财懂了。
这是春婶的专业呀!
还真是拿他当未来女婿了!
怎么办?
溜?
溜!
溜?
但是,小桃呢?
究竟是被这帮人胁迫,还是自己愿意?
这点先搞清楚。
叶兴财压制住脾气,问:“你说说小桃是怎么想的吧……”
小桃的幺叔眨巴着眼睛,说:“她知道父母养大她,很是不容易;她很疼这三个弟弟,希望他们多读点书……”
“我不是问这个……”
小桃的幺叔茫然了,问:“那你指的是……”
“我说,我想知道小桃是怎么想的,明白了吗?”
小桃的幺叔迷糊了,说:“这就是小桃想的,不是我们瞎编的!”
叶兴财斜眼瞥着小桃的幺叔。
这不是鸡同鸭讲吗?
他气呼呼地说:“你听清楚,我的意思是,小桃是怎么想的?”
小桃的幺叔无语了,只能将此话转述给小桃她爸。
小桃她爸再次时而哀声、时而叹气,说一连串的话。
小桃的幺叔面露难色——他就是这么给翻译的呀!
再说一次?
刚才都说了好几次了。
好吧,再说一次吧!
“她的意思是,父母养大她,很是不容易;她很疼这三个弟弟,希望他们多读点书……”
话讲得不够彻底?
“小桃呢,也是希望聘金彩礼方面按照你们凤来县那边来,然后多多少少给弟弟们提供点学费……”
还是那番话!
叶兴财无语了。
几年前吧,他们苦茶坡嫁女儿聘金一般拿的是一万六到一万八,就是不知道哪对贪财的父母给起了例,拿了男方家三万八聘金,大家就此跟风了,连带着驼背岭那边也一样。彩礼是双方商量出来的,这个就不能一概而论了。拿整个凤来县来说,聘金都不会超过五万八,除非是那些不拿钱当钱的人家。
叶兴财知道这些,不管是三万八,还是五万八,了不起六万八,他都拿得出来。可是,问题的关键只有一个,那就是小桃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现在只想知道小桃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么突然,太过突然,突然得实在是过于突然——且不说小桃曾哀求不要毁了她的清白,就说两人一路上还为要用什么身份来介绍他而苦恼,这无非就是喝了一顿酒、无非就是盖着她的被子,睡了十来个小时,小桃就让家长找他谈聘金彩礼了?
荒唐!
电视剧都不敢演得这么荒唐。
胁迫。
肯定是被胁迫了。
不来点真格的,这帮家伙是不知道凤来县“财哥”的威名!
叶兴财再次往砍柴刀方向挪,姑且面带微笑,问:“能不能叫小桃出来?”
先礼后兵。
小桃的幺叔也是面带微笑,答:“我去过凤来县,知道你们那边俗惯是这样……”
叶兴财又往砍柴刀方向挪了一点,捎带怒气,问:“小桃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