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强却直接傻眼了——他就是借点醋,改天把醋还回来就是,怎么四川男人要他还球呢?他上哪去弄球来还?皮球?还是气球?
他伸手挠挠头皮,寻思着要不要问一问到底是还什么球,或者干脆不要这些醋,突然一阵油烟飘向他,又是呛得他喷嚏连连、眼泪鼻涕直冒,只好赶紧跑了。
至于四川男人要他还的球,改天再随便找一个,反正又没说是什么球……
时间不紧不慢的,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铁皮房已经建造得差不多,也就用不到那么多人了。出于同乡之谊,包工头让叶永强和刘政军多干了几天,最后实在是找不到活计让他俩做,也只好通知他俩去结工钱。
这也就意味着,叶永强和刘政军暂时失业了。
两人虽然来此三个月了,但除了周景生和三五个处得来的凤来老乡之外,他们就没有什么熟悉的人,所以他们的下一站,也就只能仰仗周景生帮忙了。
结了工钱的两人,一方面要答谢景生,另一方面还要拜托景生给找个下家,也就各自拿出一些钱,买了一些烟酒糖果,一起来到景生的住处。
“瞧瞧你们,这是干什么?咱们都这么熟了,你们至于这么见外吗?”看着两人提来的东西,景生很是不高兴。
“你和嫂子一直照顾我们,我们都记在心里,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可千万不能拒绝!”
这几句话是永强的肺腑之言。
景生摇头一笑,笑得颇为无奈,因为他不喜欢永强和政军和他来这一套。同时,他的笑容里也透着一丝赞许——从这个行为来看,永强和政军还是懂得报答的,证明他们的人品还不错。
几杯家乡的佛手茶下肚,景生拿了一瓶九江双蒸酒出来,秋英也端出了一碟花生米,一盘卤猪头皮。
按年龄来说,政军比景生大一岁,景生又比永强大一岁,所以三人很投缘,已经快到达无话不说的地步了。而对于景生的老婆梁秋英,政军一口一个“弟妹”叫着,永强一口一个“嫂子”喊着,她待两人也是很好,有时候家里做好好吃的,不需要景生吩咐,她都会去叫两人过来吃一点。
男人凑在一起,离不了酒,
“做完了一个工地,你们说说看,有没有什么收获和心得……”景生挺关心他俩的。
政军话不多,但永强善谈,又是个见过场面的人,自然由他来做一个总结。
“这一次,挣了一份工钱,未来三两个月是不用发愁了。但这次最大的收获,就是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你是知道的,我来深圳的目的不是为了这几个工钱,而是想着找机会东山再起。就我目前所看到的,铁皮厂房建设将是这边的一个大趋势,而且有利可图。如果有机会,借助这一次所学到的东西,我是不会犹豫的……”
政军毫不意外才来三个月的永强敢说这样的话,因为这三个月来,永强说得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话。
景生倒是吃了一惊。
不过,他看着自信的永强,很快就知道这肯定不是永强痴人说梦。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那好,我就祝你早日心愿得成、东山再起。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呀……”
最后一句纯粹是场面话。
但是,永强却记在了心里。
周景生能够这样帮他们,说明这个人的人品很好。他在想,自己将来能够有所发展的话,第一个要关照的就是周景生。
第二个自然就是同甘共苦的刘政军。
几杯酒下肚,永强提到了下一站的事情。
景生放下酒杯,诚恳地说:“我也不瞒你们,我的工地至少还要一个来月才能开工,你们来的这三个月,我也是到处去做点零工。另外,我刚才说的,也只是我这边的一个估计,具体还得看那边的施工情况。现在,河心村虽然到处在建设,如果没有门路、没有熟人,想要进入别人的工地,还是有一点困难的。要不这样,你们就先到外面找找看,如果找得到别的工地,就先进去做一段时间,等到我那边开工,你们再来帮我的忙。如果实在找不到,干脆就先到那边去看工地,我至少包你们吃喝,工钱也会多少算一点……”
永强也当过包工头,哪里会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以及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他是不可能去当个闲人,吃喝人家的。
他盘算着,明天就和政军到处去找找,只要肯吃苦、肯出力气,相信是不难找到下家。
三人喝了一个尽兴,才各自散去。临走之前,秋英追着要把东西退给永强和政军,但两人坚决不肯带回去,秋英争不过两人,只好折回屋,给两人拿了一些刚从老家托人带过来的新茶……
第二天,叶永强和刘政军一如既往的早起,生了锯末炉煮了一点稀饭,就着猪油渣和酸豆角,算是哄过了肚子。周边住户的男人都准备上工去了,但他俩已是无业游民,只能和那些女人孩子一样守在家里。他俩昨晚商量好了,收拾一下卫生,翻晒一下铺盖,就出去转一转。可不是漫无目的的瞎转悠,最好是能够找到下家,多挣几个钱。虽说他俩来河心村已经三个多月,但他俩还没有离开过河心村,连日上工是一个因素,生分也是一个因素,所以河心村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俩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永强倒是发挥了自己年轻时爱溜达的习惯,除了边防线以外,他已经摸清了河心村的地理环境。
按照头中尾来划分河心村,是非常恰当的:村头是平地,已经建了不少的铁皮厂房,听说还要炸掉几座小山包,规划两个工业园区;村中心位置偏偏是鱼塘和水田,还种了不少的香蕉和槟榔芋,估计是本地村民生活的一个仰仗,但也有传言说小山包的土方,将会用来填鱼塘;本地村民分散居住在村尾,只有区区的一百多人口,成年人的脸上尽是风吹日晒的痕迹,都是地地道道的靠山、靠水吃饭的农民……
永强听不懂本地人说的话(客家话),无法和本地人交流。他倒是学会了一口带着浓重家乡腔的普通话,甚至还能听得懂几句其他省份的方言。正是如此,他才知道四川男人说的那一句“还个球”,不是叫他还皮球,也不是叫他还气球!
此时已是初夏,不需要再盖棉被,但棉被是从老家背过来的,快十斤重,也可以算得上是简易木寮里最宝贵的家当。其余的都不值钱,旧衣旧裤、破桌烂椅、外加两把不保温的热水瓶,根本不需要担心遭贼。两人都结了工钱,但两人都没有把钱汇回老家——政军的家里有一些积蓄,而永强则是断定自己不久之后就会有用钱的地方。
若要说起来,以政军家里的条件,实在是不需要千里迢迢地跑这里来挣一份辛苦钱。以他的积蓄,做点小生意是不在话下,实在不济也可以到哥哥的果园或弟弟的批发部里帮个忙,一日三餐肯定是有着落的。可是,他就认为自己要出去闯一闯,才不枉此生。也许,是他的司机职业,走州过县的同时,让他增长了见识,也有了更广的眼界,所以才能舍弃那个安乐窝,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陌生的小村落,吃不像吃、住不像住、每天还得挥汗如雨。
永强最为佩服政军这一点!
外面传来了女人的说话声,几乎一人一种口音,说的几句话都带着一种随性、粗鲁,想必都是从农村乡下来到这座年轻的城市,也就丝毫不奇怪了。除了说的话不同,大家谁也别瞧不上谁,反正那些有文化、有技术的人是不会到这种地方落脚的,更不需要到工地上被压榨到精疲力尽。
是啊,就这样一个孤岛一般的小村落,有文化、有技术反倒不好生存。
女人,对于孤独的男人而言,是有着致命的诱惑。这不需要隐晦,毕竟叶永强和刘政军正当年,又是成了家的男人,知道那一方面的滋味。不过,两人目前还不至于想到不行的地步:首先是连日的劳累;接着是两人就挤在一张床板上,有个什么反应,也容易尴尬不是;再者就是周景生曾好心提醒他们,出门在外切莫招惹是非,实在是想得不行了,他说他可以带他俩出去找地方解决……
是的,景生的原话就是如此。
景生怕两人不相信他所说的前半段话,还特地举了一个例子:就在去年,河心村的外来人口就发生了两起桃色事件,都差点弄出人命来。其中较为严重的一起直接动了刀子,那个出手伤人的,当时就翻过二线公路的铁丝网,钻进了山林里,派出所想抓都没法抓,那个被伤害的,也只能自认倒霉,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至于后半段话,景生并不是开玩笑,毕竟都是正常男人,心里都有数。而至于他所说的那个地方,出了河心村,五公里外有一个度假山庄的工地,旁边就隐藏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