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有财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黝黑的老脸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幸亏这个老家伙笑了一下,露出了牙齿,不然他都看不到这个老家伙。
“给我拿一包大前门。”
说完,叶文联就往口袋里掏钱。可是,他把口袋都翻遍了,也掏不出钱来——他忘记带钱了。
叶有财看得出他忘记带钱了,但还是把烟给了他,说:“没事,下次再给。”
叶文联没反应过来!他觉得很奇怪——要知道,叶有财最不愿意赊账给别人,更别说是他主动说出来。若是别人说要赊账,他那一张老脸,一定难看得很就像是要了他的老命。
管他呢,反正是他主动给赊的。叶文联把烟接了过来,抬脚刚想走,却又想起碾米厂的事情。为了确定这件事情传播的程度,他放下抬起的脚,问:“村里要转包碾米厂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高音喇叭的声音那么大,连驼背岭上耳背的张有顺都听得到,我怎么会听不到!”
“那你就不想竞争、竞争?”
叶有财急忙摆摆手,说:“我哪有本钱!”
叶文联知道叶有财是在叫穷,也知道其实叶有财是真的“有财”——人如其名!不过,叶有财不仅是出了名的计较鬼,而且还是一个只进不出的守财奴。他看着这个连别人欠着一角、二毛都要上门去讨的守财奴,不由得想起昨天叶有财说起刘丽萍准备开小卖部之事时,那一副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刘丽萍开小卖部的事情对他的影响最大,他不气个半死才怪!
这时,叶文联突然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嫉恨刘丽萍的守财奴呢?
他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当即有了一个主意,小声地说:“要不……我们两家合伙把碾米厂转包下来?”
守财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说:“不、不!我可没有这个能耐!”
叶文联见四下无人,就稍微提高了音量,挑拨道:“刘丽萍要开小卖部,这不明摆着抢你的生意吗?这口气,你咽得下?”
守财奴的老脸充满了怒气——当他听说这一件事情的时候,气得肺都快炸了,到现在都还没能消气。
叶文联观察到守财奴的脸色变化,心知有戏,就挑唆道:“叶德安不是要转包碾米厂吗?但村里已经决定公平竞争!我跟你讲,我们两家合伙把碾米厂转包下来,这就断了叶德安的财路。断了叶德安的财路,也就等于回击了刘丽萍,你不就正好出了这一口气?”
说到“两家”的时候,他不仅加重了语气,还伸出了两根手指。
守财奴低头沉思起来。他对碾米厂确实没有什么兴趣,但如果说能让他出一口气,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不过,就是出这一口气的代价不小,他实在没有必要花那么的大一笔钱,去讨一个舒坦回来。
他觉得此事不可行。
见他迟迟没有表态,叶文联赶忙加了一把火,煽动道:“你怕什么,碾米厂不是能赚钱吗?到时候,我们跟叶德安一样也买一台碾薯机,你还怕挣不回来本钱?如果刘丽萍的小卖部开起来,对你的生意肯定会有影响。一旦你有了碾米厂,两边做着生意、赚着钱,还怕那个刘丽萍不成?”
听到这番话,守财奴的心终于开始动摇。虽然转包碾米厂要一大笔本钱,但叶文联说得很对,那终究是挣钱的营生,又不是白白把钱扔出去——就冲着这一点,这件事情就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他再想了想,觉得此事不仅需要好好研究,也需要和家人商量一番,尤其是得征询他的两个儿子的意见。
“容我考虑、考虑,明天再答复你,如何?”
既然他说要考虑一下,就说明这件事情有希望——叶文联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当天晚上,守财奴就将此事说给两个儿子听。
不料,两个儿子合起来将他数落了一顿。
“我看你让是叶文联灌了迷魂汤了!难道你没有听说,叶文联穷得连他小儿子的病都不给治了,他还能有钱跟你合伙?要合伙可以,先问一问他能拿多少钱出来?如果真把碾米厂转包下来,又是谁去操作机器,利润要怎么分配……”
守财奴这才想起村里早已经传遍的,关于叶文联没钱给小儿子治病的事情……
虽然守财奴说的那一句“考虑考虑”的话,让叶文联觉得机会又来了,但回到家之后,他却高兴不起来了——他根本没有钱去做这样的事情。要知道,他那个自打出生就抱着药罐子的小儿子,已经把他的家底都掏空了。村里一直传言他准备放弃给小儿子看病,但他也是逼不得已,除了家里实在负担不起,医院也已经宣布他的小儿子坚持不了多久。
他的这个家啊,早已是千疮百孔!家里到处是给小儿子抓的药,锅里、碗里也都是给小儿子煎的药。县里的小医院、市里的大医院,他们哪一家没有去看过?就连石顶山上的石顶真仙,他都恭恭敬敬地请到家中,然后央请叶金水跳大神,给求了“灵丹妙药”。为了求得这一些东西,他不仅要招呼金水吃喝一顿,又要给他两块钱辛苦费,同时还要给石顶真仙添上五块钱的香油钱。
可是,他的小儿子却横竖也不见好转,只有把这个家折腾得越来越凄风苦雨。
两个出嫁的女儿,为了这一个弟弟,时不时瞒着婆家人带一些吃用的东西回来,有时候瞒不过了,还得遭婆家好生一顿埋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大儿子,为了这一个弟弟也付出了许多,偏偏儿媳妇是一个比较自私的人,容不得他这样做,小两口为此时不时要吵闹一番。他的老婆郑青荷为了这一个小儿子,更是操碎了心——前段时间医生宣布小儿子坚持不了多久的时候,他的老婆就哭得差点昏死过去。
他自己也是痛苦啊!常常是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觉,一整夜、一整夜地想着要怎么治小儿子的病。他还不满五十岁,却操劳得头发都白了一大半!
他走进厨房,正准备给小儿子煎药,但他的老婆说已经喂了药。
他拆开从守财奴那里赊来的大前门,摸索出从他哥那里顺来的打火机,但心思又放回了碾米厂上面。他寻思着,如果守财奴真的愿意与他合伙转包碾米厂,他就算是求,也要去求他哥把钱借给他。
他哥心疼这个侄子,瞒着吴红菱,多多少少借了一些钱给他。就是吴红菱特别抠门,又冷血无情,不会管他们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