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三分钟的时间,永直交代完一些事情,已是虚脱得说不出话,只得闭上眼睛,慢慢昏睡过去。
永诚难受地叹了一口气,为二哥盖好被子,才红着眼眶走到厅堂。
他先是吩咐老伴去把春婶请来。
接着,他对妹夫赵根才说:“永直让我告诉你,确是你们村的老寡妇勾引在先,他才半夜摸上门。他说他快不行了,人死留名……”
唉,树要皮、人要脸,人的名声很重要!即便这一辈子得不到半句好评,叶永直也不希望自己最后还要带着冤屈与嘲笑,离开人世间。
赵根才早已知晓那件事情另有隐情,如今得到了将死之人的自证,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随后,永诚又把彩凤和彩蝶叫到跟前。他从一旁拿出新华字典交给彩蝶,又拿出发夹、护发素、以及剩下的钱,一并交给彩凤。
这也能算是永直的遗物了!
永诚动情地对两个侄女说:“这是你们爸给你们买的……他说本来要带你们到集市上买衣服,但现在他去不了了,他交代让你们三婶带你们去。他一直交代,一定要带你们去买,一定要带你们去……”
说着、说着,永诚不禁哽咽起来。
拿到第一份父亲买的礼物,叶彩凤和叶彩蝶终于得到属于她们的父爱——这份父爱在此时异常沉重!而那个躺床上拖时日的人,还能念念不忘要给她们买衣服——姐妹俩情到深处,终于忍不住,一个接一个哭了起来。
同样,这也是她们第一次为父亲伤心哭泣……
没有多久,春婶上门来了。
她先去看一眼已经昏睡的叶永直,又去和老人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随后,她来到厅堂,向叶永诚询问道:“还能撑多久?”
叶永诚神色忧伤地回答说:“有一天是一天……”
她摇了摇头,表示惋惜。不过,她心里觉得这是叶永直自作孽。即使赵根才一直维护叶永直,一直夸他这段时间的表现,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喝醉了才发生的意外。大家当面不会说什么坏话,但背地里给了一个定论——天作孽,尚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永诚当着彩凤的面,对春婶说:“永直刚才交代了一些事情。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他一直强调希望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彩凤嫁出去。你看这事……能办吗?”
春婶说:“永直还真有心,到了这个点还能惦记女儿,总算有了为人父的样子。”
这并不是她对叶永直妄加评论,苦茶坡上谁不知道他的劣迹!此时他还能够念及女儿,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点救赎——想必人们的评论也会好听一点。
春婶低头思索一番,继续说:“农村自古有俗惯,家里的老人没了,子女要为其守孝三年。彩凤今年十八岁了,这万一永直真走了,她就要到三年之后才能嫁人,永直能想到这一点,自然是好……说来也巧,我的娘家弟有一个二十岁的儿子,最近总是吵着要讨老婆,我弟就托我给物色一个。我看你家彩凤人漂亮、又乖巧,要不……我们找个时间,让他们来一趟?”
这真是瞌睡遇枕头——想什么就来什么!
永诚当下就应允了,并和她商量好,让他们尽早来。
一旁的彩凤伤心劲还没有过去,完全没有心情去思考这对她意味着什么。
春婶看了看一旁的德兴,又说:“还有你家德兴,我看把他的事情也一起办了吧!”
永诚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忘啦,你们之前商量好,将德兴过继给永直。按照俗惯,永直一走,德兴是要为他披麻戴孝当孝子的。如此一来,德兴也得守孝三年。三年之后,他可就二十二岁了……”
永诚这才明白过来……
春婶的娘家在乡上的北凤村,她弟名叫魏明白,明白的儿子取名建国。父子俩农忙时是农民,农闲时又成了竹篾匠,做一些竹篮、斗笠、竹椅、箩筐之类的东西到集市上贩卖,日子过得还可以。转眼魏建国二十岁了,开始闹腾着说要讨老婆,他爸没有办法,只好托做媒婆的姐姐,在山上给找一个。
他儿子要求找一个山上的,说是山上的姑娘勤快节俭。
当春婶把提着礼品的魏家父子领进永诚的家门,彩凤早就在屋子里躲了起来。
这是农村的俗惯。男方由媒人领进女方的家门,等到女方的家长相中未来女婿,才会让躲起来的姑娘出来见人。如果两个年轻人都有那个意思,事情就差不多了。
永直不能起床,招呼魏家父子的,自然是永诚。
他奉了茶、敬了烟,拉了一些家常之后,就觉得魏家父子老实本分。他不想隐瞒什么,就把彩凤的情况一一道出,包括她妈出走多年,包括她爸时日无几。
春婶接上话,说:“你们考虑一下,如果不嫌弃人家姑娘,我就让家长领出来,给你们瞧一瞧。”
来上山村之前,她已经把情况转告给了弟弟。
魏明白一开始不愿意,毕竟他的家庭还过得去,实在没有必要去讨一个即将丧父的姑娘——这样总显得晦气。但魏建国却不管不顾,嚷嚷着要上门瞧一眼。魏明白好说歹说,就是说不通儿子,加上不好不给他姐面子,只好勉强来看一看。
到了上山村,魏明白先到他姐家里停留了一阵子。他本想责怪他姐给找了这样一个人家,但又听他姐说姑娘的三叔是人民教师,又是小学校长——想必这样家庭也不能怎么差劲,他才不那么不情愿。
魏明白知道自己不好表态,只能看他儿子的意思。
魏建国刚进门时有一些紧张,但见姑娘家长热情坦诚,才慢慢放松下来。姑娘的情况,他多数已了解。他并不在乎这一些,他要的就是山里的姑娘,而且他觉得有如此身世的姑娘,一定会更加珍惜今后的生活。
他见他爸看着他,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