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丝愧疚(2 / 2)

叶金田一家刚刚从田里跑回来,所以这边的任务最重。

郭惠珍吩咐家人都去叶金田那里帮忙,她则去了边上的吴绣花家。

绣花家的谷子不多,但她的丈夫年初出车祸死了,和她一起来收谷子的,只有两个还没有成年的儿女,和背在肩上的小儿子。

家里少了挑重担的男人,绣花母子只能先将收好的谷子放一旁。这些谷子还是她的娘家兄弟可怜她,搁着自家的活,跑来先帮她收割的。

惠珍帮忙之余,顺便逗了逗绣花肩上的孩子。孩子是个遗腹子,名叫国雄,要比小章宏大上一辈。在她的哄逗之下,小国雄乐得咯咯直笑——在他无忧无虑的笑声背后,尽是他母亲的艰辛与忧伤。而对于这样一个苦难的女人,包括郭惠珍,包括苦茶坡上善良的人们,都会伸出手帮一把。

这也包括叶德兴。

他把谷子全都挑回去,只歇了一口气,就来到吴绣花这边。

他没有怎么使劲,就把谷担给挑了起来。

原来,绣花担心自己挑不动,所以没敢装得太满。

但这一点重量对德兴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他把担子放回地上,解开绳结又往里面添了好些谷子,完了还交代绣花要装满一些,免得要多跑两趟……

雨终于下了起来,但在大家相互帮助之下,没有一家的谷子淋到雨!

这一场雨果真不小!豆大的雨点倾盆而降,大地瞬间被水汽笼罩,直耸的石顶山淹没在一片迷茫之中。

一到下雨天,泥瓦房里显得十分幽暗。男人们都扎堆聚在厅堂里,一边卷着旱烟,一边喝着茶水,纷纷咒骂这场雨下的不是时候,又暗暗高兴可以歇一口气。是啊,连日来的奋战,任谁都得累趴腰!

叶永直也从田里回来了。好长时间没有下地劳作,他也累得够呛。不过,他没有和家人聚在厅堂里,他知道家人都不待见他,所以一个人默默地回屋里。

家人一般不会踏足他的屋子,也包括他的两个女儿。那一间屋子整日门窗紧闭,不仅潮湿霉烂,还有满屋子的烟酒味、尿骚味,常人在里面绝对待不上半分钟。除此之外,他的被褥一年到头难得拆洗一回,垃圾从来不清理,杂物和空酒瓶堆得有半人高。受得了这些的,估计只有蟑螂和臭虫了。

他就着身上汗水浸透的衣服斜靠在床上,然后拿起旱烟杆填上一撮烟丝。这些烟丝是最小的弟弟永善给买的。家里能带点东西给他的,估计也就只有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永善了。但他心里明白,永善是在回报他,并非真正是惦记他。

这也不能怪谁,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谁叫他整日溺于酒中,喝多了还撒泼使浑。结果,老婆带着儿子跑了,女儿怕他就像怕阎罗王,家人亲友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但这几天他却转性了!除了和家人一起下地劳动,他还计划到乡里做工挣几个钱。

这都是因为无意之中,他听到了春婶和永诚的那一番对话。没有那一番话,他哪里还能想起大女儿彩凤今年已经十八岁,眨几下眼就该找婆家了。

老婆和儿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的身边只有这两个女儿了。没有听到那一番话之前,他可以继续把两个女儿视如草芥,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听到那一番话之后,他那一颗泡在酒精里的脑子,终于想到自己老来能指望的,也只有这两个女儿。

女大当嫁,这是自然。而女儿一嫁,他不仅能得到一笔不少的财物,还能多一个女婿。正所谓“一个女婿半个儿”,根据农村的俗惯,以及心理上的作用,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填补他身边无子养老送终的空白。

然而,这十几年来,他给过两个女儿什么?不闻不问?不管不教?还是那无休止的打骂?

想到这些,他的心里终于能有一丝愧疚。他明白,再不对两个女儿好一点,待他老了的时候,两个女儿也未必肯管他。他也明白,自家三口这些年一直靠着永诚,三餐才不用发愁,但永诚不可能一直管着他到老死,更何况永诚的两个儿子都成人了。

在他的眼里,两个侄子就像虎狼一般,有一次还跟他干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