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空腔,仿佛掏空了整个地核。
荧光棒那点可怜的幽绿光芒,在这无垠的黑暗面前,渺小得如同试图照亮深海的萤火虫,瞬间就被无边的虚无所吞噬。唯有远方那一片缓缓亮起的、如同星辰苏醒般的幽蓝光芒,勾勒出这地下巨洞令人窒息的宏伟轮廓。
空气冰冷彻骨,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万古死寂的寒意,吸入口鼻仿佛能冻结肺腑。那种在通道中闻到的甜腻感在这里几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纯净与空无,仿佛任何杂质都被这空间排斥殆尽。
安娜和焰僵立在隐藏门入口处的平台上,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他们仿佛站在了某个远古巨神的胸腔之内,渺小感如同潮水般淹没而来。
远方那片幽蓝的光芒逐渐稳定,显露出它们的源头——那是镶嵌在空腔遥远壁面上的、无数个规则排列的六边形发光体,它们如同巨蜂巢穴的孔洞,散发出恒定而冰冷的蓝光,照亮了空腔的中心。
而在那中心,悬浮着的,是一个让他们的认知几乎崩坏的巨大造物。
它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建筑或舰船。其主体是一个巨大的、完美的几何体,像是两个金字塔在底部反向对接而成,材质与通道壁板相同,是那种暗哑的银灰色合金,但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流转着一种非金属的、仿佛活体水晶般的微弱辉光。它的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可见的接缝、舷窗或推进器,只有无数细密的、如同神经网络或能量回路般的暗色纹路若隐若现。
在这个巨大几何体的周围,环绕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同样风格的小型构造体,它们如同忠诚的卫星,沿着无法理解的复杂轨道缓缓绕行,寂静无声,带着一种令人敬畏的、超越时空的精密与协调。
整个造物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古老、先进、强大,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的理性与冰冷。它不像Ω实验室那般充满侵略性的疯狂,也不像青蕨网络那样带着生物质的黏腻感,它是一种更纯粹、更本源、更接近于“规则”本身的存在。
“……‘摇篮’……”安娜失神地喃喃自语,想起了操作台最后那个词。这就是“核心摇篮”?它是什么?一座城市?一艘方舟?一个……武器?
焰张大了嘴,连呼吸都忘了,手中的荧光棒微微颤抖。他一生都在与机械打交道,见过枢律院的符文塔,甚至窥见过Ω实验室的冰山一角,但从未想象过世间存在如此……超越想象力的造物。这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科技所能企及的!
“铸造者……”安娜再次低语,那个徽记,那个协议,这个“摇篮”……它们都属于一个早已湮没在时间长河中的、名为“铸造者”的文明吗?星禾血脉中的悸动愈发清晰,仿佛血液中流淌的某些碎片,正在与这远古的造物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低沉、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声,从远方的“摇篮”主体中缓缓传来。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空间本身的震动。
随着这声嗡鸣,那些环绕飞行的卫星构造体中,有几个忽然改变了轨道,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它们的尖端亮起柔和的白色引导光,如同夜空中的灯塔,精准地照射向安娜、焰和林克所站立的这个平台!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
紧接着,他们脚下的平台轻微震动起来,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处,竟然凭空凝聚出一条由柔和白光构成的、宽约三米的光桥!光桥如同实体般稳定,笔直地向前延伸,穿透黑暗,目标直指远方那巨大“摇篮”主体的某个特定区域!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安娜和焰瞬间紧绷。
是欢迎?还是陷阱?
那冰冷的引导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扫描和确认。安娜能感觉到自己血脉中的悸动在引导光下变得更加明显。
“……它……在引导我们过去……”安娜的声音带着不确定。这种超越理解的技术,善意与恶意根本无法用常理揣度。
焰死死盯着那光桥和远处的“摇篮”,独臂紧紧架着林克,伤腿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我们有得选吗?”他苦涩地说。退路已封死,他们伤痕累累,几乎油尽灯枯。这或许是唯一的道路,哪怕它通向的是未知的深渊。
没有选择。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率先踏上了那道光桥。脚底传来一种坚实的、略带弹性的触感,仿佛踩在某种能量凝聚的实体上,非常稳固。
安娜紧随其后。
当他们完全踏上光桥后,身后的平台和隐藏门便彻底隐没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他们此刻,正行走在无垠黑暗的虚空之上,脚下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前方是那个散发着亘古气息的巨大“摇篮”。这种感觉既震撼又令人脊背发凉。
光桥无声地向前延伸,载着他们自动移动,速度平稳。
越是靠近“摇篮”,越是能感受到它的庞大与压迫感。那些环绕的卫星构造体近看更加精致复杂,表面流淌的能量纹路如同活物。巨大几何体表面的神经状纹路也越发清晰,偶尔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流光,仿佛沉睡的巨人体内仍有血液在缓慢流动。
嗡鸣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不再那么低沉,仿佛某个沉寂了万古的系统,正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开始极其缓慢地……苏醒。
终于,光桥抵达了终点——连接到了“摇篮”主体表面一个突然无声滑开的入口。
入口内部是一条短的、同样材质的通道,尽头是一扇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圆形门扉。
引导光将他们送入入口后便消失了。身后的光桥也瞬间瓦解,化为点点光粒消散在黑暗中。入口悄然闭合。
他们被彻底“接纳”进了这个巨大的造物内部。
门扉无声滑开。
门后的景象,再次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的穹顶极高,看不到顶,仿佛融入了无限的黑暗。大厅的中央,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复杂光丝构成的立体星图,其中闪烁的星辰并非他们所知的任何星座,充满了陌生与古老的气息。
四周的壁板不再是单一的银灰色,而是变成了某种可以显示信息的柔性屏幕,此刻大部分屏幕都处于休眠的暗色状态,只有少数几块闪烁着缓慢流动的、无法完全理解的数据流和几何符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感,纯净而强大,让安娜感觉体内那沉寂的星穹能量核心都似乎活跃了一丝丝。这里的空气温暖而清新,带着一股极淡的、如同雨后臭氧般的味道,与外面的冰冷死寂截然不同。
大厅内空旷无人,只有一些造型简洁流畅、与整个环境融为一体的基座和接口散布四周。一些基座上,还静静地放置着几个银灰色的、流线型的金属舱,表面有着同样的橄榄枝齿轮徽记。那些金属舱密封着,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这里像是一个控制中心,或者……观测站?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那个旋转星图的下方,有一个明显不同于其他基座的主控台。它的造型更加复杂,接口更多,中央还有一个明显的、手掌形状的凹槽。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焰的声音带着敬畏,他小心翼翼地将林克平放在附近一个较低的空基座上,自己也几乎虚脱地靠坐在旁边,剧烈喘息。伤口的疼痛在肾上腺素消退后再次猛烈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