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刀女士那声夹杂着震惊与暴怒的质问,如同冰冷的钻头刺破防爆门开启时沉闷的气流声,狠狠扎进汉娜的耳膜。
“ ……等等!你手里那东西……刚才的反应…… ”
“ 他妈的不是Ω的玩意儿?!那是什么?! ”
红色的光学传感器死死锁定汉娜下意识藏向身后的左手,那瞬间爆发的翠绿光芒显然触及了佣兵认知之外的领域,将她原本可能只是将汉娜视为“麻烦的Ω相关信号源”的定位彻底打乱,转而升腾起巨大的疑虑和本能的警惕。她巨大的金属手掌猛地从齿轮转盘上松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那沉重的多管能量炮口虽然未曾抬起,但其微微调整的角度,已经将汉娜完全纳入最具威胁的射界之内。链锯剑低沉的嗡鸣也变得更具压迫性。
通道后方,被暂时阻断的“清道夫”和古老守卫弄出的噪音似乎正在逼近,碎石滑落和能量武器撞击障碍物的闷响隐约可闻,提醒着她们时间的紧迫。
汉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暴露了!在这绝境之中,唯一的依仗和最大的秘密,在这个敌友难辨的暴力佣兵面前露出了破绽!否认?掩饰?在对方那显然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锤炼出的直觉和传感器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拼了!赌一把!
汉娜猛地抬起头,迎向那对冰冷的红色光点,声音因紧张和虚弱而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语速极快:“……不是Ω!是……是能对抗它们的东西!最后一点!外面那些怪物,还有Ω,都在找它!毁了它,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她的话语半真半假,将“源初”残光的重要性拔高到生存层面,试图将双方的立场暂时捆绑。
剃刀女士沉默了一秒,失真处理器里传出一种类似野兽权衡猎物时的 低沉嗡鸣 。汉娜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在她脸上和左手上来回扫视,评估着她话语的可信度,以及那点微光可能带来的价值与风险。
“…… 妈的。 ”最终,她似乎做出了决断,咒骂了一句,但炮口微微偏离了汉娜,“ 最好他娘的是真的。要是敢耍花样,老子第一个把你和那玩意儿一起塞进炮膛里轰成渣! ”
威胁依旧赤裸,但杀意暂时收敛。她显然认为门后的东西,或者摆脱追兵,比立刻深究汉娜的秘密更重要。她重新抓住齿轮转盘,爆发出更大的力量。
嘎吱——轰隆!
最终一道闭锁机构被硬生生扭断,巨大的圆形气密门终于向内滑开了一道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
更加浓郁、冰冷彻骨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涌出,瞬间包裹了两人。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味道:浓烈的、多种化学防腐剂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打底,混合着低温冷凝器的微弱嗡鸣产生的臭氧味,更深层,则是一种…… 难以形容的静谧感 ,仿佛亿万生命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新陈代谢、能量流动、甚至时间本身都在这里凝固了,只留下一种庞大而令人心悸的 沉眠氛围 。
剃刀女士毫不犹豫,率先侧身挤了进去。汉娜紧随其后。
门在她们身后缓缓自动闭合,将外界所有的噪音和追杀暂时隔绝,只留下一种近乎绝对的、压迫耳膜的 寂静 。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见多识广的剃刀女士也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红色的光学器快速扫视四周。汉娜更是屏住了呼吸,被深深震撼。
她们身处一个 无比巨大的地下空间 ,其规模远超之前的任何洞穴或管道。穹顶高悬,没入黑暗中,看不到顶。整个空间被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 淡蓝色调照明 所笼罩,光源来自镶嵌在四周岩壁和巨大支撑柱上的长条灯带,以及空间中央无数整齐排列的、散发着微弱白霜的 巨型低温储存罐 。
这些储存罐如同钢铁森林的树木,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它们由厚重的合金铸造,表面凝结着厚厚的冰霜,通过粗大的、包裹着隔热材料的管道彼此连接,最终汇入更深处看不见的庞大系统中。每一个储存罐上都连接着复杂的仪表和指示灯,大部分屏幕都是暗着的,只有极少数的数值还在微弱跳动,显示着内部维持着极低的活性状态。
空气寒冷刺骨,呵气成霜。地面是光滑的金属格栅,走在上面发出清晰的回音,格栅下方是更深层的设备层,隐约可见更多的管道和闪烁的故障指示灯。
这里不像一个仓库,更像一个 巨大的、冰冷的坟墓 ,埋葬着某个时代无法估量的生物遗产。
“ ……生态样本库? ”汉娜喃喃自语,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这里到底……保存了什么?”
“ 谁知道是哪个疯子在‘大崩塌’前想出来的馊主意。 ”剃刀女士的声音也下意识压低了一些,似乎不愿打破这片死寂,“ 把全世界觉得有点用的花花草草、虫子老鼠,甚至更他妈古怪的东西,都冻起来塞进这鬼地方,指望有一天能重启?可笑。 ”她的语气充满不屑,但红色的光学器却异常警惕地扫描着每一个阴影角落和那些沉默的巨罐。
她的目标是明确的。她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逛,而是凭借着某种情报或之前的侦查,沿着一条主通道,快速而谨慎地向样本库深处推进。汉娜只能紧跟其后,左手依旧紧握着,掌心的微光在进入这里后,变得异常 安静 ,不再闪烁,只是持续散发着稳定的、微弱的温暖,仿佛回到了某种“家”一样的环境,又像是在默默感应着什么。
越往深处走,景象越发令人不安。许多储存罐出现了破损,厚重的观察窗炸裂或被从内部某种力量撕裂,凝固的、成分不明的 彩色粘液 溅射得到处都是,冻结成狰狞的冰挂。一些罐体甚至被巨大的力量扭曲撕开,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些残留的、干枯扭曲的 有机质痕迹 ,像是某种东西强行破茧而出。
打斗的痕迹也更加明显。墙壁上布满了能量武器灼烧的焦痕和巨大的爪痕,地面散落着锈蚀的机器人残骸和一种…… 亮黑色的、与“清道夫”生物装甲材质类似的碎片 。
显然,“园丁”的势力早已渗透过这里,并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它们带走了什么?又毁掉了什么?
“ 妈的,‘清道夫’果然来过。 ”剃刀女士蹲下身,用链锯剑的尖端挑起一块黑色碎片看了看,又嫌弃地甩开,“ 动作得快点了,谁知道它们会不会留下什么‘小礼物’…… ”
突然,汉娜左手掌心的光芒 轻微地、有节奏地脉动了一下 。
非常微弱,但在这绝对寂静和高度紧张的环境中,足以被她敏锐地捕捉到。脉动的方向,指向左侧一条岔路深处。
几乎同时,剃刀女士也猛地停下了脚步,巨大的身躯微微伏低,红色光学器锐利地转向那个方向,能量炮口无声抬起。她的听觉传感器或者别的什么探测装置,显然捕捉到了更具体的异常。
“ ……有动静。 ”她压低声音,如同狩猎前的猛兽,“ 不是机器,也不是那些黑乎乎的看门狗……是别的东西。小心点,菜鸟。 ”
两人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拐进那条岔路。这里的灯光更加昏暗,许多灯带已经损坏,闪烁不定。两侧的储存罐破损率更高,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 灰白色的、细腻的尘埃 ,与外界裂谷中的“终末尘埃”很像,但似乎更加…… 惰性 ,如同死去的灰烬。
岔路的尽头,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型区域,似乎是一个 观察站或者控制节点 。这里的破坏尤为严重,控制台被砸得稀烂,屏幕碎裂,甚至墙壁都被炸开了一个大洞,露出后面嘶嘶冒着电火线的线缆管道。
而就在这片狼藉的中心,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 被暴力开启的巨大储存罐 。
这个储存罐与其他所有都不同。它并非金属材质,而是一种 半透明的、如同墨绿色水晶般的特殊复合材料 铸造而成,即便已经破损,依旧能感受到其曾经的高级防护等级。此刻,罐体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撕裂,破开了一个狰狞的大洞。
罐体周围,散布着最多的那种灰白色惰性尘埃,厚厚地铺了一层。
而在破口边缘,以及散落的尘埃之上,竟然生长着一些东西——
那不是正常的植物。那是几株极其 怪异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菌菇和地衣 。它们的形态扭曲,菌盖呈现出一种 不健康的、如同腐烂内脏般的暗紫色 ,菌柄则苍白如骨,表面覆盖着细密的、不断蠕动般的 绒毛 。它们散发出的光芒也是 冰冷的、带着一丝污浊的幽蓝色 ,与这样本库整体的淡蓝冷光格格不入,更带着一种 亵渎生命般的邪异感 。
它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呼吸”般 吸收着地面上那些灰白色的惰性尘埃 ,并将它们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微微膨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