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长的睫羽垂下,掩去了所有的情绪,唯有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本宫,知道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正正滴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墨迹遇水,迅速晕染开来,那黑色的痕迹,竟如血一般,生出无数尖锐的枝杈。
“父亲,您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绝路。”她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悲凉,“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站起身,裙裾如流水般拂过光洁的地面。
“摆驾,金龙殿。”
“好好!”那侍女听得这话,连忙点头。
姬玄闭目盘坐于龙榻之上,周身隐有淡金色的龙气缭绕,如同沉睡的太古神龙。
内侍小心翼翼地趋步入内,低声禀报:“陛下,德妃娘娘求见。”
“宣。”姬玄并未睁眼,只淡淡道,“备茶。”
“诺。”
很快,李幼微就走了进来,跪在金龙殿的巨大的,用无数珍宝构成的那巨大地图之上。
仿若美人和江山。
“臣妾,参见陛下。”她盈盈拜倒,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平身,坐。”姬玄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
“谢陛下。”李幼微依言坐在锦墩上,双手捧起内侍奉上的热茶,温热的瓷杯却驱不散她指尖的冰凉。
沉默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那双蕴着水光的眸子:“陛下……真要杀我父亲?”
她声音有些颤抖,看起来,不管是在聪明的人,在强权面前,都会感到畏惧。
姬玄点头:“是,他说要用圣人法治国,朕觉得是无稽之谈。
为了杜绝那些读疯了的天下读书人。
他必须死,他死了。
天下读书人就明白,光靠圣人言是救不了世的。
才会学习其他的书籍。
若不然,这天下书籍,在那些圣人之徒面前,都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
李幼微听得这话,愣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的话语没有任何的作用。
也明白,父亲如此顶撞,和陛下是理念之争。
想来父亲也料到了今日,这才让自己进宫。
到底是为了缓和和陛下的关系,投诚的物品。
还是保全自己一命的计谋。
可陛下这话却让她愣住了,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视角来看问题。
圣人言?不仅无用,还是有害?这.....太可怕了。
“圣人书,难道真的是无用的吗?”
圣人之言教化,自然是有些用处的。
可想要让一个国家发展,那就需要更多的书籍。
更加严明的法律。
圣人之言,可能让亩产翻番,让万民饱腹?不能!但农家之术可以!
圣人之言,可能治愈瘟疫,解除病痛?不能!但医家之道可以!
圣人之言,可能锻造神兵,巩固边防?不能!但工家、兵家之法可以!
“它早已被捧上神坛,德不配位!
它压制百家,堵塞民智,其罪远大于功!
此等学说不灭,朕的新政如何推行?大胤的根基如何重塑?
天下百姓,何谈真正的未来!
李幼微彻底怔住了,娇躯微颤。
她从未听过有人如此激烈、却又如此清晰地剖析圣人学说的弊端。
“谢……谢陛下解惑。”她低下头。
也终于明白,陛下的那句,若天下有罪,愿加于己一身。
也明白,唯有那暴君才能救这个天下是什么意思了?
如今暴君,已经整理了所有的内外之敌。
可这天下,真的就被救了吗?
恐怕并没有。
这天下,还需要暴君来拯救。
那就是将,禁锢百家的圣人言给斩灭。
此举,唯有暴君,才能推行。
推行者,必然遗臭万年!
“还请,陛下能够准许,臣妾为父亲收尸。”李幼微最后请道。
姬玄点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