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奇把画盒放置在巨大的画案上,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先不急着看画。”
他转身踱回罗汉床,舒适地靠上锦缎靠背,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一支“华子”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目光扫过面露期待的众人。
“宝藏,还得再麻烦你一趟,替我为大家冲一壶我珍藏的八宝茶。都先坐下,喝几杯茶定定神,平心静气,我再细细品给你们讲讲这幅指画。”
王宝藏闻言立即起身,熟练地烫杯、取茶。
那八宝茶用料极为丰盛,除了常见的红枣、枸杞、桂圆、冰糖,还能看到几片罕见的昆仑雪菊和仿佛蕴含着星辉的西域罗布麻叶。
沸水冲下,浓郁复合的香气瞬间蒸腾而起,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暖意,悄然弥散在画室之中。
几个人围坐在罗汉床前,捧着温热的茶盏,小口啜饮。
醇厚甘甜的茶汤滑入喉中,将方才的酒意和激荡的心绪都熨帖平整了几分。
李冰奇依旧闭目养神,烟雾缭绕中缓缓开口,语气变得有些悠远:
“宝藏,你看事情透彻,有慧根。这幅指画长卷,可算是我这七十载人生历练、参悟天地的一点结晶。”
他顿了顿,强调道,“上月刚刚完成,算是真正记录了我这大半生历程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缓缓坐直身体,走到画案前,苍老而稳定的手指解开了画盒上那深沉的丝绦。
他小心地将里面那幅指墨长卷徐徐展开。
画卷很长,足有十米。
底色是纯粹而深沉的黑白,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混沌,又似万物归寂后的玄冥。
而在这片象征着永恒的基底上,赫然悬浮着无数只形态各异的眼睛!
“我的天,黑光……”
孙光翼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拿不稳手中的茶盏。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只形态奇古、孤傲冷峻的黑鸟,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始终贯穿于这无尽的“眼”之丛林。
它既有明末画僧朱耷笔下那般白眼向人、睥睨世间的孤高神韵,羽翼边缘却又流淌着如同神话中三足金乌般的幽暗光华,仿佛承载着穿越洪荒的古老力量。
它时而振翅高飞,划破画卷上方的混沌;
时而敛羽静立,栖息于某只巨眼的边缘,那锐利如亘古寒冰的目光,仿佛与万千“悬浮之眼”一同,冷静地审视着画卷内外的一切。
“这……这黑鸟……”
王宝藏喃喃道,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只神秘生物的身影,“它不像活物,倒像……像一种古老的意志。”
李冰奇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示意众人细看。
这画卷仿佛记录了李冰奇一生的视觉印记:
从他出生时透过老旧木窗棂,第一次懵懂打量世界的婴儿眼眸;
到求学路上充满渴望与好奇的年轻目光;
再到笔下描绘过的潍县风物、帝都画院的艺术沉淀、东南亚异域的热带风情、欧洲博物馆里的古典辉光、北美天湖边的宁静倒影,直至最终回归这坊茨小镇,沉淀下来的洞察与了望
……所有这些生命的“看见”,似乎都被提炼、升华,融入了这画卷之中。
王丹拿从这幅画里,仿佛看到了早年潍县老家窗外呜呜鸣响的蒸汽火车头喷出的浓烟,坊子煤矿深处幽暗巷道里矿工帽灯闪烁的微光,殖民时期老建筑上斑驳的印记和流传在当地的奇异传说……
那些铁路、碳矿、被时光掩埋的殖民往事,都化作了指下的笔墨。
可以说,那幅画是脚下这片土地赋予的底色。
它们仿佛囊括了我们所知的所有星云与宇宙图景:
“你们看这些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