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曾指着街上穿类似西装的路人,悄悄对我说“看,像是偷穿了爸爸的衣服”的周宇。
而现在,他就穿着这身“偷来的衣服”,坐在我对面,神态自若地翻看着菜单。
“他们家的套餐好像挺划算的。”他指着菜单上花花绿绿的图片建议道。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依旧英俊,却仿佛失去了灵魂支撑而显得有些模糊的脸,看着他那身将“平庸”二字写在每一个纤维上的穿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和恐惧攫住了我。
这不是周宇。
这更像是一个……被拙劣地、一点点地,用最普通、最廉价的材料,填充起来的周宇的空壳。
点完餐,我们陷入一阵沉默。
以往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吐槽工作,分享趣事,畅想未来,主要是他畅想,我聆听。
但现在,他似乎失去了表达的欲望,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神偶尔扫过周围喧闹的人群,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在新工作室还适应吗?”我打破沉默。
“挺好的,老板人不错,同事也简单。”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像背诵标准答案。
“有没有接触什么有意思的项目?”我不死心地追问。
“就……帮一个客户设计儿童房,挺温馨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要求不多,挺好做的。”
温馨。挺好做的。
这些词汇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陌生感。
那个曾经为了一个博物馆项目的曲面结构熬夜计算、兴奋得手舞足蹈的顶尖设计师,现在满足于设计一个“要求不多”的儿童房。
我看着他用餐,动作规矩,甚至有些刻板。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食物有独特的品味和点评,只是机械地咀嚼、吞咽。
他整个人,从外到内,都透着一股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的温顺和妥协。
这种“平凡”不是一种选择,更像是一种……侵蚀。
一种无声无息,却迅猛无比的腐蚀,正在从他内部,将他曾经璀璨夺目的核心,一点点地蛀空,替换成苍白无力、随处可见的填充物。
他变得越来越像这座城市里千千万万个为了生计奔波、失去了梦想和激情的普通人。
可我知道,他不是。
或者说,他不应该是。
这顿饭吃得我味同嚼蜡。离开餐厅时,外面华灯初上。
周宇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身影单薄,融入了下班的人潮,几乎难以辨认。
他回头对我笑了笑,挥挥手,转身走向地铁站的方向。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拥挤的人流中,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感彻底淹没了我。
他不是在变得平凡。
他是在被“替换”。
而那个关于双生子的秘密,那个母亲话语中隐藏的恐惧,像幽灵一样,在我耳边低语。
那个“夭折”的弟弟……他真的甘心永远沉寂在黑暗里吗?
还是说,他正以一种我无法想象的方式,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将周宇拖入他所存在的那个……永恒的“平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