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像那些“坐标”一样试图伪装或说服,它直接同化。
我的“锚点”在那庞大的意念面前,摇摇欲坠。
理智的灯塔光芒开始明灭不定,自我掌控的信念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我是……林宴……”我的意念开始涣散,几乎要融入那片无尽的空虚。
或许,放弃挣扎,融入这混沌之海,才是归宿……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
一幅画面,毫无预兆地、强硬地刺破了重重迷雾!
不是那些收集来的痛苦记忆,而是属于我自己的,最深处的记忆。
那是很多年前,父母车祸去世后,我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家里,抱着他们的照片,哭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清晨,阳光刺眼,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睛红肿、脆弱不堪的女孩,对自己说:
“林宴,从今天起,你只能靠自己。哭够了,就站起来。永远,不要再让别人看见你的软弱。”
那一刻的决心,那种将悲伤和脆弱强行锻造成盔甲的狠厉,那种对“依赖”本身的彻底摒弃,比任何关于“理智”和“掌控”的抽象信念,都更加具体,更加刻骨铭心!
这才是我的“锚点”!
不是冰冷的理念,而是用血泪淬炼出的、生存的本能!
“我是林宴!”这一次,我的意念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断一切牵绊的决绝,猛地在这片混乱的意识之海中劈开了一道缝隙!
“我不需要你们的爱!不需要你们的痛苦!滚出我的地盘!”
我“看”向那些翻腾的“坐标”,看向那深处涌来的“源海”低语,不再试图理解,不再试图对抗,而是用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意志,宣告界限!
那些喧嚣的声音仿佛被无形屏障阻隔,变得遥远。
那股试图同化我的古老饥渴,似乎遇到了坚不可摧的礁石,暂时退却。
痛苦并未消失,但它不再能轻易瓦解我的意识核心。
我像一块被浪潮反复拍打,却始终兀立的顽石。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苏晓的手离开了我的太阳穴。
我缓缓睁开眼。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将至。
我依旧坐在冰冷的天台上,浑身被汗水浸透,肌肉因为极度的紧绷而酸痛不已,大脑像被掏空后又塞满了冰冷的铅块。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体内的喧嚣依然存在,那些“坐标”依旧在低语,但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试图操控我的言行。
它们被限制在了一定的“区域”内。
而我,虽然疲惫欲死,但“我”的存在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和坚固。
我成功了吗?
“只是第一步。”
苏晓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她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显然引导我消耗巨大,“你建立了初步的界限,暂时稳住了‘容器’。但‘锚点’需要不断加固,界限也需要时时维护。而且,‘源海’不会轻易放弃,外部的威胁也依然存在。”
她递给我一瓶水,看着我喝下。
“转化之路漫长而危险。你只是刚刚学会,在风暴中,如何不让自己立刻沉没。”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接下来,你需要学习如何‘驾驭’风浪,而这,需要真正的‘燃料’。”
“燃料?”我沙哑地问。
苏晓的目光投向远方渐渐苏醒的城市,声音低沉:
“你需要主动去接触,并‘剥离’一个新的、强大的‘坐标’。在维持界限的同时,引导其能量,淬炼你的意志,这才是‘转化’的真正开始。”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意味着,我必须再次进行“咨询”,再次进行一次危险的“剥离”。
而这一次,我不能再将“病灶”吸入体内储存,而是要在过程中,尝试去……掌控它,利用它。
“小雨……”我喃喃道,那个被我无限期推迟的咨询者。
“看来你已经有目标了。”
苏晓站起身,拍了拍风衣上的灰尘,“记住这次的感觉,记住你的‘锚点’。下一次,你将独自面对。”
她转身走向天台出口,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楼梯间。
我独自坐在渐亮的天光下,感受着体内被暂时束缚的无数个“她们”,以及意识深处那用最惨痛记忆锻造出的、冰冷的“锚点”。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
更艰难、更危险的道路,就在眼前。
而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