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我换了个角度。“秦先生对蔓蔓真是没得说,”我感叹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认识不到半年就结婚,还这么用心。不过……他们认识时间这么短,秦先生就完全了解蔓蔓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了吗?比如……她以前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或者……比较特别的地方?”
我试图从苏蔓的“过去”切入,看看能否触及陈晚的认知盲区。
“以前?”陈晚皱了皱鼻子,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蔓蔓姐以前就是那样啊,闷闷的,不太爱说话,反应也慢,总是一个人待着。朋友?好像没什么特别要好的。特别的地方?”
她想了想,语气带着点不以为然,“就是有点笨笨的呗,总做不好事情,让人操心。姐夫能看上她,真的是她的福气!姐夫说了,过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他会把蔓蔓姐变成最完美的妻子!”
她的语气再次充满了对秦昀的崇拜,以及对苏蔓过去的“否定”。她似乎完全接受了秦昀对苏蔓的定义——一个需要被“改造”的、有缺陷的原材料。
“完美妻子……”我咀嚼着这个词,心中一片冰冷。“那秦先生自己呢?他以前……”
“姐夫当然是最完美的!”陈晚毫不犹豫地打断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倾慕,“他那么厉害,那么聪明,那么优雅!做什么都成功!他以前……”她的话突然卡住了,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向往,又像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恐惧?
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波动,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奇怪的、近乎自我说服的意味:“姐夫以前……肯定也很厉害啦!他那么完美的人,过去当然也是完美的!我们只要相信姐夫,跟着姐夫的安排走就好了!问那么多干嘛呀!”
她最后那句“问那么多干嘛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警告,像是在对我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对秦昀的崇拜依旧狂热,但那份崇拜的根基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源自未知的恐惧。她拒绝谈论秦昀的过去,仿佛那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区。
“晚晚,”我看着她低垂的头,轻声问,“你……好像很怕秦先生生气?”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陈晚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猝不及防的震惊和被戳穿的慌乱!
那层精心维持的活泼开朗的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碎裂!
她张着嘴,似乎想反驳,想否认,想用笑容掩饰过去,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伪装本能。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眼神里只剩下赤裸裸的、无法掩饰的惊惧!
“我……我没有!”她几乎是尖叫着否认,声音尖锐刺耳,在安静的工作间里回荡。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衣架,几件礼服哗啦啦掉在地上。“我怎么会怕姐夫!姐夫对我最好了!他……他是最完美的人!我崇拜他!我……”
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颤抖。
她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变成了彻底的恐慌,仿佛我窥见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角落。那份对秦昀根深蒂固的恐惧,如同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伤痕,此刻被我猝不及防地揭开,鲜血淋漓。
她慌乱地蹲下身去捡掉落的礼服,动作笨拙而急促,手指都在发抖。她不敢再看我的眼睛,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我没有……我不怕……姐夫最好了……都是为了我们好……”
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被恐惧彻底击溃的样子,我心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更深的寒意和悲哀。
陈晚,这个看似秦昀最忠诚的助手,这个对苏蔓“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好妹妹”,她自己本身,也是这个恐怖体系的一部分,甚至可能……也是一个被恐惧支配的囚徒!她对秦昀的崇拜,或许只是恐惧的另一种扭曲形式?是她在深渊中抓住的、一根自以为安全的浮木?
她的恐惧,比她的忠诚,更清晰地指向了秦昀那深不可测的黑暗本质。
我默默地蹲下身,帮她一起捡起散落的礼服。陈晚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工作间里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她极力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喘息。
忠诚的表象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恐惧。这座名为晨曦庄园的华丽地狱,囚禁的,或许远不止苏蔓一人。而秦昀的阴影,比我想象的,还要庞大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