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闷的、粘稠液体被搅动、气泡破裂的声音,清晰地透过缝隙传了出来!那声音,与我这几日幻听中的汤勺刮锅声、气泡声如出一辙!但此刻,它无比真实!它就来自眼前这个巨大阴影的内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纯粹的、冻结灵魂的恐惧。那是什么?!那里面煮的是什么?!是……是“牛腱子”吗?还是……别的什么?!王伯李婆婆恐惧的低语、噩梦中漂浮的肿胀面孔、陈姨那句“最好的牛腱子”……所有的线索瞬间被这恐怖的景象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就在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缝隙里蠕动的巨大阴影上,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的瞬间——
呼啦!
一只穿着廉价塑料拖鞋的脚,带着一股凌厉的风,猛地踩下,精准地、用力地将那道掀起的门帘缝隙死死踩住、压平!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暴戾!
我猛地抬起头。
陈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边。她脸上那副虚假的热情面具彻底消失了。那张圆润的、曾经堆满笑容的脸,此刻像一块冰冷的铁板,没有任何表情。
法令纹深刻得如同刀刻。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翻涌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赤裸裸的怨毒和暴怒!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瞳孔,冻结了我的血液。
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那些食客吸溜粉丝的声音都诡异地消失了片刻。
她俯视着我,因为身高的差距,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她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然后,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渣子摩擦着骨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威胁:
“小宴。”
她叫我的名字,不再是那种故作亲昵的腔调,而是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宣告。
“后面乱。”
她的脚依旧死死地踩着那块门帘,仿佛
“别看了。”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那不是劝告,不是关心,而是最直接的、裹挟着死亡寒意的警告和命令!
她踩住门帘的脚微微用力碾了碾,仿佛在碾死一只碍眼的虫子。然后,她慢慢收回了脚。厚重的蓝布门帘垂落下来,严丝合缝,再次将后厨那恐怖的景象彻底隔绝。
但那巨大蠕动的阴影,那粘稠的咕噜声,那混合着腥甜与陈腐的刺鼻气味,还有陈姨眼中那淬毒的怨毒……已经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烙进了我的脑海,再也无法抹去。
陈姨脸上那冰冷的铁板表情,像变魔术一样,瞬间又切换回那副过分热情的笑容,速度快得令人心寒。她甚至抬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极其自然地帮我捋了捋耳边汗湿的碎发。
“快去洗把脸,精神精神。”她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那冰冷的威胁只是我的幻觉,“洗好了就出来,你的‘好汤好肉’,陈姨这就给你端上来!”
她推开了那扇绿漆的、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卫生间小门,示意我进去。
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踉跄着走进狭小、肮脏的卫生间。门在身后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灯光和声音。
狭小的空间里一片昏暗。只有高处一扇蒙尘的小窗透进一点惨淡的天光。我背靠着冰凉、滑腻的瓷砖墙壁,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扑到那个锈迹斑斑、散发着尿骚味的水池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这一次,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我的五脏六腑。
外面,隔着薄薄的门板,传来了陈姨走向汤桶的脚步声,还有汤勺搅动粘稠汤汁时,那熟悉的、沉闷的……
咕噜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