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来源……是地窖!
老宅的地窖入口就在厨房旁边,一个沉重的、包着铁皮的厚实木门,平时用一把老式黄铜大锁锁着,里面存放着过冬的蔬菜、腌制的咸菜和一些杂物。
那声音……像是好几个沉重的、圆滚滚的东西(比如泡菜坛子?)同时倒了下来,在坚硬的地面上滚动、碰撞!
这动静不小。在寂静的老宅里格外突兀。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声音。“有东西倒了?我去看看。”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不仅仅是因为响声,更因为昨晚的恐惧和饭桌上压抑的诡异,让我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想要抓住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异常”。
地窖!那个被锁着的、幽深黑暗的空间!会不会……和那些蜈蚣有关?和头顶通风管道里的东西有关?
我的脚刚迈出一步——
“啪!”
一双筷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稳稳地、重重地压在了我的手腕上!
是爷爷!
我愕然转头。爷爷不知何时也已经放下了碗。他依旧坐着,但那只布满老茧、青筋虬结、如同枯树根般的大手,此刻正牢牢地按着我的手腕。
力道之大,捏得我腕骨生疼。他那张饱经风霜、刻满深深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透过耷拉的眼皮,沉沉地盯着我。
“泡菜坛子倒了而已。” 爷爷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木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不用看。待会儿我去收拾。”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砸在地上。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压着我手腕的那只手上。
粗糙,黝黑,指甲缝里嵌满了洗不掉的、常年劳作的泥土痕迹。
然而,就在那深褐色的泥土缝隙里,我清晰地看到,嵌着几片极其微小、却异常刺眼的东西——
指甲盖大小的、边缘锐利的、闪烁着暗红色金属光泽的……
碎片!
那光泽,那质地……和我昨晚在通风管道里看到的、那些巨大蜈蚣的暗红色甲壳……几乎一模一样!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全身!我猛地抬头看向爷爷的脸。他的眼神依旧沉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到丝毫波澜,仿佛压住我的手和说出那句话,只是再自然不过的本能反应。
泡菜坛子倒了?不用看?待会儿他去收拾?
指甲缝里……怎么会有蜈蚣壳的碎片?!
昨晚的惊魂,饭桌上的诡异,妹妹的异常,奶奶被中断的提问,父亲刻意的否认……此刻,爷爷手上的碎片和他这强硬得反常的阻拦,像一块块冰冷的拼图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地撞击着我摇摇欲坠的认知!
这个家……到底隐藏着什么?
地窖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响?!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爷爷那只布满老茧、嵌着诡异暗红碎片的手上,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
夜色,再次如同浓稠的墨汁,将老宅彻底浸透。
凌晨三点。
我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惊醒,而是一种……被某种细微声音精准“唤醒”的感觉。
房间里一片死寂。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只有屋檐残留的积水,偶尔滴落下来,砸在窗下的石板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
就是这滴水声。
但唤醒我的,似乎不仅仅是这滴水声本身。而是……一种奇特的节奏感?一种仿佛在呼唤什么的……规律?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嗒……” (短暂停顿)
“嗒……嗒……” (两次间隔稍短)
“嗒……” (长停顿)
“嗒……嗒……嗒……” (三次密集)
这滴水声……似乎……并不是完全随机的?它在模仿某种……特定的节奏?或者说,它在回应着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我悄无声息地坐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感觉让我更加清醒。我循着那微弱的、仿佛带着魔性的滴水声,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
黑暗的走廊像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隧道。只有从厨房方向透过来的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光线(可能是月光?),勉强勾勒出门框的轮廓。
滴水声……越来越清晰了。
源头……不是厨房的水龙头。
是地窖!
我停在厨房门口。那扇通往地窖的、沉重的包铁木门,在黑暗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门紧闭着,那把老旧的黄铜大锁,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黯淡的光泽。
“嗒……嗒……嗒……”
滴水声正是从门板后面传出来的!清晰、规律,带着一种潮湿的、令人不安的粘稠感。
爷爷不是说只是泡菜坛子倒了吗?那这滴水声……是什么?地窖里有水源?
白天被爷爷强行按住的画面清晰地浮现,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不容抗拒的力量。指甲缝里暗红的蜈蚣壳碎片……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
白天爷爷的阻拦反而激起了我强烈到近乎偏执的探究欲。昨晚通风口的恐怖景象和药柜里的秘密像两座大山压着我,而地窖,似乎是唯一一个可能藏着答案、暂时没有被父亲和爷爷完全“清理”过的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一步一步,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靠近那扇地窖门。
距离越来越近。
滴水声就在耳边。
“嗒……嗒……”
我停在门前,屏住呼吸,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木门上。
声音更清晰了!是水滴落进某种浅水洼里的声音,带着空旷的回响。
等等……好像……还有别的?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沙沙”声?若有若无,混杂在水滴的回音里。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移动?或者……在挖掘?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我猛地直起身,目光死死锁住门板上那把老旧的黄铜大锁!
就在我的视线聚焦在锁孔上的瞬间——
我的呼吸,连同我的思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扼住了!
冰冷的恐惧如同毒液,瞬间注入四肢百骸!
锁孔……是锁着的。黄铜的锁身冰冷坚固。
但是……在锁孔周围,在那冰冷的金属表面,覆盖着一层东西!
一层……新鲜、湿润、闪烁着微弱银灰色光泽的……
蜘蛛网!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这层蛛网的结构!
它不是覆盖在锁孔外面,像普通的蜘蛛为了捕食而织就的网。
它……是从锁孔内部,一丝一缕地……渗透、蔓延出来的!
细密、粘稠、带着潮湿水汽的银灰色蛛丝,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正顽强地从那个狭小的锁孔内部钻出,在冰冷的黄铜锁身上,缓慢而执着地……编织着一个细小的、不断扩大的、向着门外方向延伸的……
网!
仿佛在地窖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试图用它的丝线,穿透这把锁的禁锢,一点一点地……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