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黑洞般的脸无力地歪向一边,深不见底的孔洞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死寂。一丝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从她碎裂的嘴角缓缓流出。
电弧熄灭。浓烟弥漫。刺鼻的焦糊味和化学品恶臭充斥了整个车间。
死寂。
只有远处城市隐约的喧嚣,和车间穹顶破洞灌入的、呜咽般的风声。
方哲靠在冰冷的机器残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臂和腿上的伤口血流如注,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死死盯着小雅的尸体和那堆仍在冒烟的机器残骸,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难以置信。
林宴依旧跪在冰冷的油污和血泊中。身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手臂深处,那寄生体的悸动……消失了。随着“种子”的彻底毁灭,那股冰冷的联系被彻底斩断。
一种巨大的、仿佛被抽空般的空虚感席卷而来。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轻松感,也随之浮现。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吗?
她试图支撑起身体,手指却触碰到地上冰冷滑腻的油污和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洁癖的本能瞬间尖叫起来!恶心感直冲喉咙!她猛地缩回手,身体剧烈地颤抖,胃里翻江倒海。
“呃……呕……” 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眼泪混合着冷汗流下。
即使经历了这一切,即使那冰冷的寄生体已经沉寂,这深入骨髓的、对污秽的极端厌恶,似乎并未消失。它依旧是她的一部分。是诅咒?还是……保护她灵魂不被彻底侵蚀的最后屏障?
方哲挣扎着,用没受伤的手臂支撑着身体,艰难地挪到她身边。
他看着她惨白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那无法抑制的、对身下污秽的本能排斥和干呕,眼神复杂无比。他脱下自己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的夹克外套,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触碰污垢地,垫在了林宴身下冰冷的油污上。
“结束了。” 他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重,“暂时……结束了。”
林宴虚弱地抬起头,看着方哲染血的脸。他的目光里没有责备,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劫后余生的茫然。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方哲拿出对讲机,信号似乎恢复了。他简短、嘶哑地下达指令,呼叫支援和医疗队,报出了这个废弃工厂的坐标。
警笛声,由远及近,再次撕裂了夜的寂静。红蓝光芒在车间入口处闪烁,驱散了深沉的黑暗。
林宴靠在方哲垫在她身下的、染血的夹克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深处,那寄生体沉寂的地方,仿佛真的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空虚。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疲惫的黑暗前,一种极其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的……悸动?
像一粒沉入深海、被淤泥覆盖的种子,在绝对的死寂中,极其轻微地……搏动了一下。
冰冷。细微。转瞬即逝。
是错觉吗?还是……
林宴的睫毛,在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没有睁开眼。只是将那只曾经被寄生、此刻沾满油污和血迹的手,更紧地、更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缝间,渗出的不知是汗,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风吹过废弃车间巨大的破洞,发出呜咽般的低鸣。燃烧的萌宠之家方向,火光似乎黯淡了许多,但浓烟依旧遮蔽着城市的夜空。
余烬未冷。
(正文完)
【彩蛋:余烬未冷】
三个月后。
阳光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洒在米白色的地毯上,温暖而安静。空气里只有加湿器细微的白噪音和淡淡的柑橘香薰味。
林宴端起骨瓷茶杯,指尖隔着消毒湿巾。琥珀色的茶汤清澈,映不出丝毫杂质。
她小口啜饮,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洁癖的仪式依旧严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时刻被窥视的惊悸,似乎终于平息了。方哲的定期联络,也只剩下程序化的案情通报——尘埃落定,证据链闭合。
一切都像这杯茶,平静,澄澈。
放下茶杯时,一点微不可察的茶渍晕染在杯沿内侧。林宴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点瑕疵,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她起身走向浴室。镜面光洁如新。镜中的脸依旧苍白,眼下的青黑淡了些,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沉淀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一种经历过风暴后的、近乎真空的平静。
她打开水龙头,水流冰冷。指尖伸向水流,准备清洗那点微不足道的“污渍”。
就在水流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刹那——
镜中,她身后那片温暖明亮的客厅光影里,沙发靠枕的阴影处,两点幽微的、冰冷的墨绿色光芒,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深渊睁开了眼睛。
林宴的动作瞬间僵住。背脊窜上一股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猛地回头!
客厅空荡。阳光正好。只有靠枕柔软的褶皱,在光线下投下再普通不过的阴影。
是光影的错觉?还是……
她缓缓转回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镜中人脸色苍白,瞳孔因为瞬间的惊悸而微微放大。在那放大的瞳孔深处,借着浴室顶灯的光线,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冰冷竖线,一闪而过。
水流依旧哗哗作响。林宴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良久。最终,她没有去碰那点茶渍,也没有关掉水流。只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那只沾着消毒湿巾的手,更紧地攥成了拳头。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水流声,固执地冲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