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或者说,一种被强烈不安驱使的探究欲,压过了懒散。
我飞快地瞥了一眼厨房方向,陈屿还在水槽边忙碌,背对着我。我屏住呼吸,蹲下身,极其小心地拉开了那个抽屉。
里面没有别的杂物,只有这本厚厚的硬壳素描本。一股淡淡的、陈旧的纸墨和灰尘混合的气味飘散出来。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我轻轻掀开了封面。
第一页是空白的。
第二页,也是空白的。
我快速翻动着。前面很多页都是凌乱的线条练习,一些静物速写,笔触显得青涩,像是早期的习作。
然而,翻到中间偏后的位置时,我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
眼前的画页,风格突变,充满了扭曲、痛苦和压抑的黑暗力量!
不再是静物或风景。画纸上是一个个人物,或者说,是某种人形的、扭曲的意象。
一张脸,眼睛的位置是两个巨大的、流淌着黑色液体的空洞,嘴巴被粗粝的线条缝合成一个痛苦扭曲的“x”形。
一个蜷缩的身体,四肢以不可能的角度反折,像一只被踩烂的蜘蛛。
一个张开双臂的身影,但手臂却化作了无数条纠缠蠕动的、如同触手般的黑色线条,背景是燃烧般的暗红色。
还有一个女人,长发披散,遮住了大部分脸,但从发丝的缝隙中,能看到一只瞪得极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里是纯粹的恐惧和绝望。
这些画像的线条狂乱、粗犷,充满了暴戾和绝望的气息。每一笔都像是用刻刀狠狠划在纸上,也划在观者的神经上。它们无声地尖叫着,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疯狂气息。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不适继续翻动。
下一页。
下一页。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这一页的画风相对“温和”了一些,但内容却更让我毛骨悚然。画纸上是一个女子的侧影,线条流畅了许多。她穿着一条简约的连衣裙,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沉思,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这个侧影…这个轮廓…这个发型…
分明就是我!
画像捕捉到了我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甚至是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习惯性的小动作。画中的“我”神情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和慵懒,画得极其传神。
然而,就在这幅相对“正常”的画像旁边,用另一种更细、更锐利的笔触,画着一个小小的、扭曲的符号——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又像某种古老的、带着恶意的诅咒印记。那个符号,正对着画中“我”的太阳穴。
“在看什么?”
陈屿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近在咫尺!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厚重的素描本“啪”地一声掉落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正好翻开在那幅我的侧影画像那一页。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僵硬地转过身。
陈屿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洗洁精清香。他脸上惯有的温柔笑容消失了,嘴角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但眼神却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温度,只剩下冰冷的、审视的、如同无机质玻璃珠般的幽深。
他的目光,先落在我惨白的脸上,然后缓缓下移,定格在地毯上那本摊开的素描本上,落在那幅我的侧影画像上。
空气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风雪的低沉呜咽,此刻听起来像是某种不祥的伴奏。
他缓缓地弯下腰,动作优雅得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捡起了那本素描本。他的手指拂过画纸上“我”的侧脸,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
“啊…”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像结了冰,“被你找到了。我年轻时候…情绪不太稳定时画的。”他抬起眼,看向我,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但那笑容僵硬地贴在脸上,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解释意味。
“那时候,比较沉迷于表现…痛苦和灵魂的挣扎。很幼稚,也很黑暗。”他合上素描本,指尖轻轻敲打着硬壳封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吓到你了吧?抱歉。”
他的解释流畅自然,眼神坦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但刚才那瞬间的冰冷凝视,还有素描本里那些扭曲痛苦的灵魂画像…尤其是那张属于我的侧影和旁边的诡异符号…
这一切,像无数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将我心中那个“二十四孝好男友”的完美塑像,砸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的裂缝。
手腕上的黑曜石,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