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浴缸水流自身的咕嘟声,以及窗外那永不疲倦的风雪声,变得更加清晰和…具有压迫感。
我猛地睁开眼。浴室里只剩下浴缸边缘微弱的氛围灯光,光线变得昏暗暧昧。巨大的镜子里映出我有些惊慌的脸,以及身后空旷、幽暗的空间。
一股寒意,并非完全来自降温的空气,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我迅速起身,擦干身体,套上柔软的浴袍。推开浴室门,客厅和走廊的光线也明显暗了几个度。智能系统控制的灯光,此刻像是电力不足般,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昏黄,无力地抵抗着山庄内部弥漫开来的阴影。
陈屿正站在走廊通往另一侧区域的入口处,那里光线更暗。他背对着我,似乎在检查墙壁上的某个控制面板。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抱歉,宴宴。好像是暴风雪影响了山庄的备用供电线路,电压有点不稳,智能系统出了点小故障。”
他快步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我浴袍下微凉的手臂,“冷吗?恒温系统也跳了。我去手动启动一下备用发电机,很快就好。”
他的语气沉稳,带着解决问题的可靠感。
“刚刚浴室里…”我迟疑地开口,想提那诡异的风系统和音乐中断。
“嗯,应该是连锁反应,电压波动导致的。”他打断我,解释得流畅自然,眼神温和地注视着我,“别担心,老房子加上极端天气,有点小状况难免。我这就去处理。”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我还带着湿气的头发,“回卧室等我?那里暖和点,我开了电暖器。”
他的态度如此笃定,解释也毫无破绽。看着他走向通往地下室方向的楼梯(那里之前也是锁着的,现在他打开了),我心底那点疑虑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下去。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暴风雪天,电路出问题再正常不过了。
回到主卧,果然比外面暖和许多。复古造型的电暖器散发着橘红色的光,驱散了寒意。我把自己裹进厚厚的羽绒被里,只露出脑袋。
窗外风雪依旧,但室内的温暖和柔软的被褥,让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开始松弛。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懒散的惰性开始占据上风——算了,管它什么怪声、断电,天塌下来有陈屿顶着呢。他那么可靠,总能解决的。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的边缘时,另一种声音,穿透了风雪的屏障和厚重的墙壁,清晰地钻入了我的耳朵。
呜…呜咽…
像是…女人的哭声?
极其细微,断断续续,飘渺得如同幻觉。充满了压抑的、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绝望。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这层楼…而且,离我的卧室并不远。方向…好像是走廊尽头那间一直锁着的、陈屿称之为“画室”的房间?
我猛地睁开眼,睡意瞬间被冻结。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
黑暗中,我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微弱却清晰的呜咽声上。
不是风声。绝不是风声能模仿出的那种…带着情绪的痛苦低泣。
寒意,比窗外的暴风雪更甚,瞬间席卷了全身。我下意识地摸向左手腕,黑曜石冰冷的触感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
“屿…”我几乎要脱口喊出他的名字寻求庇护,但声音卡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走廊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陈屿修长的身影。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水,还有…一片小小的白色药片。
“怎么还没睡?脸色不太好。”他走到床边坐下,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关切地落在我脸上,带着洞察一切的温柔。
“我…我好像听到…”我声音有些发颤,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口,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锁着的画室。
“听到什么?”陈屿的声音依旧平稳,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抚过我的眉心,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又是风声吗?还是管道?这鬼天气,房子也跟着闹脾气。”
他低笑了一声,拿起那片白色药片,“喏,安神的。我特意找出来的。吃了它,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说不定雪就小了。”
他的眼神温和而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怀。那杯温水散发着热气,那片小小的白色药片在他掌心,像一粒无害的糖。
窗外的风雪在咆哮,屋内暖器的微光在跳跃。那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死寂重新笼罩,只剩下我和他,在这座被暴风雪围困的孤岛中心。
我看着他掌心的药片,又看看他温柔得无懈可击的脸。手腕上的黑曜石,冰冷依旧。
是幻觉吗?是风声吗?是电压不稳导致的幻听吗?还是…这巨大、空旷、隔绝的山庄本身,在诉说着什么?
疲惫和惰性最终压倒了那瞬间升腾的强烈恐惧和疑惑。也许…真的只是我太紧张了?在这种环境里,风声听起来像哭声也不奇怪吧?
“嗯…可能是风声吧。”我垂下眼睫,接过那片药,就着他递来的温水,吞了下去。药片滑过喉咙,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乖。”他俯身,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干燥而温暖的吻,“睡吧,有我在。”
他替我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直到我闭上眼睛。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脸上,专注而…深沉。
暖器的光晕在眼皮上投下模糊的红影。
药效似乎开始发挥作用,意识像陷入温热的泥沼,渐渐模糊、下沉。但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一个念头如同冰锥,刺破了混沌的暖意:
那锁着的画室里…到底有什么?
手腕上的黑曜石,在黑暗中,仿佛散发着幽幽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