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才会说出那句“你长得真像年轻时的我”——那根本不是欣慰,是绝望的哀鸣!
巨大的悲凉和一种同病相怜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们母女,竟成了同一条恐怖食物链上,被不同世代“食堂规矩”标记的猎物。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窗外的城市灯火无声闪烁,却照不进这间被陈年血腥和冰冷恐惧填满的囚笼。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站起身。她的背影佝偻着,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她走到衣柜前,没有再看那件蓝色罩衣,而是拉开了最底层的抽屉。窸窸窣窣一阵翻找。
再转过身时,她手里捧着一个东西。
一个用褪色发脆的旧报纸仔细包裹着的、四四方方的小包裹。报纸边缘渗出深褐色的油渍,散发出一股比樟脑丸和旧衣服更浓烈、更陈腐的腥膻气味,隐隐混杂着一丝……药草的味道?
她的眼神异常复杂,有诀别,有解脱,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这个……你拿着。”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包裹塞到我手里。
入手沉重,冰冷,像一块冻僵的肉。
“万一……万一她们……找到你……或者……你感觉……‘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你……”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打开它!里面的东西……抹在门缝!窗沿!随身带着!能……挡一挡!”
那包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要脱手扔掉!那腥膻混合着草药的味道直冲脑门,胃里一阵翻搅!挡一挡?挡什么?挡那些蓝色罩衣?挡那非人的凝视?还是挡母亲口中那附着在猪蹄上的“邪性”?!
“妈!这到底是什么?!” 我惊恐地问。
母亲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凝视一个即将永别的影子。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决地走出了我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留下我一个人,捧着那个散发着陈年血腥和诡异草药味的包裹,站在惨白的灯光下,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挡一挡?
这包裹本身,不就是那“不干净”的东西吗?
我颤抖着,一层层剥开那浸满油渍、脆弱发黄的旧报纸。里面的东西暴露在灯光下——
一块凝固的、深褐色近乎发黑的、边缘不规则的油脂块。像是熬煮了无数遍、浓缩了所有精华(或者说糟粕)的猪油膏。油脂块中心,深深嵌着几片干枯蜷缩的、颜色诡异的草药叶,叶片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散发着刺鼻的辛涩气味。
而在油脂块最核心的位置,赫然包裹着一样东西——
一小截白森森的、异常纤细的、明显属于人类指骨的骨头!指骨的关节处还带着一丝未能完全剔除的、早已干枯发黑的筋膜!
“呕——!!!”
巨大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厌恶瞬间冲垮了所有防线!我猛地将手里的东西连同包裹的报纸狠狠砸了出去!那令人作呕的油脂块砸在墙上,又弹落在地毯上,滚了几圈,留下深褐色的污迹。
我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床沿,对着地板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胃里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母亲……
这就是你的“秘方”?
这就是你当年“变得完整”的代价?
一块浸透了邪性、混合着草药、包裹着人骨的……猪油膏?!
那截白森森的指骨,在惨白的灯光下,静静地躺在深褐色的油脂里,像一只来自地狱的、无声嘲笑着的眼睛。
挡一挡?
它挡不住任何东西。
它只是证明了,那来自食堂的恐怖和血腥,早已通过某种扭曲的“同化”,深深植入了母亲的血肉,也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上了我的命运。而这截指骨,究竟是来自那个“出事”的帮工,还是……别的什么“不完整”的人?
寒意,比窗外深沉的夜色更浓,彻底吞噬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