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强被撞得七荤八素,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五脏六腑像是挪了位。
那公狼腥臊滚烫的血糊了一脖子,臭气熏天。
范小强抠进狼脖子的手指早已麻木,指甲缝里塞满了粗硬的狼毛和粘稠的血肉,骨头被狼疯狂甩动的力道扯得生疼,感觉下一秒就要断了。
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只剩下一股子同归于尽的狠劲儿在撑着——死也不能松手!松开姐和外甥就完了!
“嗷——!”
公狼的咆哮带着剧痛和狂暴,腥臭的涎水混着血沫子甩了范小强一脸。
它再次人立而起,想把身上这黏人的“肉块”狠狠摔在冻得梆硬的泥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撕裂了混乱的风声:
“小强,快撒手!”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如同雪地里扑出的豹子,带着刺骨的寒风猛冲而至!
来人正是李强!
他手里攥着的不是什么洋炮,依旧是那一杆丈二长的红缨枪!
枪杆是碗口粗的硬柞木芯子,油黑发亮,枪头足有一尺多长,三棱透甲锥闪着冷森森的寒光,红缨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簇燃烧的血火!
李强根本不给那公狼反应的机会。
他脚下蹬地,腰马合一,借着前冲的势头,那杆红缨枪快如一道赤红的闪电,带着全身的力气和极致的愤怒,“噗嗤”一声,精准无比地从公狼的右肋斜下方狠狠地捅了进去!
位置刁钻,正是心脏所在!
“嗷呜——!!!”
公狼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狼嚎的惨嚎,浑身剧震!
那势大力沉的一枪,不但捅穿了它的心肺,巨大的冲击力更是带着它和死死抠着它脖子的范小强,“咚”的一声,狠狠钉在了旁边的土坯墙上!
枪杆剧烈地颤动着,发出“嗡嗡”的低鸣。
滚烫的狼血顺着三棱的血槽狂飙而出,瞬间染红了土黄色的墙皮,也喷溅了李强和范小强一头一脸。
公狼四肢疯狂地蹬踹抽搐,绿眼珠子里的凶光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濒死的绝望和无意识的痉挛。
它想回头咬,可脖子被范小强死死抠着,身体被长枪钉死,只能徒劳地甩动硕大的狼头,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范小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一钉,震得手臂发麻,终于脱力松开了狼脖子,整个人像散了架似的瘫软在墙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
李强看都没看那还在垂死挣扎的公狼,手腕猛地一拧枪杆,再往外一拔!
“嗤啦——!”
一股更大的血箭喷射出来。
那头正纠缠着范本霞的母狼已经被李强挑在半空,失去了一切挣扎的手段。
“呲呲……”
那公狼最后抽搐了两下,彻底没了声息,软软地挂在了枪头上,只有狼尾巴还在无意识地扫着地面的血泥。
李强把挂着狼尸的红缨枪往地上一顿,枪尾深深陷入冻土。他看都没看那两匹死狼,两步就跨到倒在血泊里的范本霞身边。
眼前的景象让这个硬汉子也倒吸一口凉气。
范本霞左大腿外侧被撕开一大块皮肉,深可见骨,鲜血还在汩汩往外冒;右臂小骨断裂,白森森的茬子刺破皮肉露在外面;
最骇人的是她的脸——半边脸皮被狼牙撕裂掀开,血肉模糊,尤其是双眼的位置,只剩下两个血肉模糊、还在不断渗出血水的窟窿!
粘稠的血浆糊满了她整张脸和头发,人已经痛得昏死过去,只有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姐!姐啊——!”范小强连滚带爬地扑过来,看到姐姐的惨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嚎啥!快拿干净布来!压住大腿根!再嚎你姐血就踏马流干了!”
李强一声暴喝如同炸雷,瞬间震住了范小强的哭声。
他一把扯下自己身上那件油渍麻花的旧棉袄,三两下撕开里衬还算干净的布条,动作麻利地死死勒在范本霞大腿根伤口上方止血。
又撕下一条布,小心地避开伤口,盖在她血肉模糊的脸上。
“铁蛋!铁蛋呢!”李强吼着。
炕上的铁蛋早已吓得缩在墙角,哭得背过气去,小脸煞白。
“看着孩子!”
李强对瘫在地上的范小强吼,“我去喊医生!你弄点草木灰盖住你姐脸上的血窟窿!先止住血再说!”
李强说罢,也顾不上浑身血污,像一阵风似的冲出院子,扯着嗓子在屯子里狂吼起来。
“来人啊!救命啊!范家遭狼了!快叫医生!快来人啊——!”
凄厉的喊声在寂静的雪夜里传出老远,瞬间打破了团结屯死水般的沉静。
各家各户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狗叫声、开门声、惊问声响成一片……
范小强看着号啕大哭的狗蛋,心中泛起千丝万缕的复杂。
……
后半夜,屯委会那间点着大号煤油灯的土屋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赤脚医生老王叔,一个常年背着红漆木头药箱、身上总带着土霉素味儿的老头,坐在吱呀作响的长条凳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烟雾缭绕里,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脸愁得像风干的核桃。
“唉……”老王叔重重叹了口气,烟锅在炕沿上磕了磕。
“本霞那丫头……命是捡回来了,可那眼睛……完了,彻底完了。狼舌头上的倒刺硬生生给……给舔没了!脸皮子撕开那么大口子,以后……唉。”
他摇摇头,剩下的话没忍心说出口。
一个瞎了眼、破了相的女人,还拖着一条残腿,瘫在炕上的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儿子,这日子……想想都让人心头发沉。
坐在对面条凳上的赵刚,屯里的民兵副队长兼会计,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没领章帽徽,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他面前摊着个磨掉了漆的算盘和几张毛边草纸。
“老王叔,药钱……屯里先垫上,以后从我的工钱里扣。”
赵刚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本霞男人何武那腿,瘫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家里里里外外就指着本霞和小强。现在……唉!”
他也重重叹了口气,“这光景,没点公家的帮衬,一家人真就活活饿死冻死在炕上了!”
赵刚拿起笔,在草纸上用力划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