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脚，厚重的军靴底“哐”一声，狠狠踩在铁背龙王那颗还在抽搐的狰狞头颅上！
鞋底碾过冰冷粘腻的鳞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小斑无声地凑近，幽蓝独眼警惕地扫过铁背龙王翻卷的伤口，又冷冷地瞥向张大兵脚下的鳄鱼头。
它喉咙里滚过一声低沉的“呜噜”，带着未消的戾气。
张大兵脚下又加了几分狠劲，鳄鱼头骨在他军靴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抬眼，目光扫过河面上漂浮的、堆积的鳄尸，扫过战士们溅满血污的年轻脸庞，最后落在张卫国紧握钢枪、指节发白的手上。
“清点弹药！”老爷子破锣嗓子炸响，盖过河风的呜咽，“没死透的，补枪！”
“铁山！带人把值钱的皮子剥了！骨头架子也别糟践，娜塔莎那边制药正缺硬货！”
“强子！清点伤亡！老少爷们儿有挂彩的，先用娜塔莎带来的白药粉子糊上！”
命令一道接一道，砸在冰面上邦邦响。
几个小战士拎着刺刀奔向河面，锋利的刀尖戳进翻白的鳄鱼肚皮，暗红的血水汩汩涌出，迅速在冰面上蜿蜒流淌，又被极寒冻成一道道狰狞的血痕。
李强提着个烧得黢黑的军用水壶，挨个给挂彩的汉子灌里头温着的姜汤，滚烫的液体混着浓烈的酒气。
“嘶……哈！”
一个被鳄鱼尾巴扫中肋骨的民兵灌了一大口，龇牙咧嘴地呼着白气，“够劲儿！比屯里的‘闷倒驴’还冲！”
张卫国没动。
他依旧端着枪，枪口低垂，目光却钉子似的钉在爷爷脚下。
铁背龙王那颗被他军靴踩着的巨大头颅，独眼圆睁，浑浊的黄瞳早已失去了凶光，却凝固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甘和怨毒。
张卫国心头一凛，枪口下意识抬起半分。
“怂了？”张大兵斜睨他一眼，脚下又碾了碾，鳄鱼头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卵蛋大的水泡子，还能钻出条龙来？”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哗啦——！”
冰窟窿里猛地炸起冲天水柱！一条黑影如同蛰伏的毒蛇，快如闪电般蹿出！
不是鳄鱼！
那东西只有半米来长，浑身覆盖着黑绿相间的细密鳞片，吻部尖细如锥，细长的身体扭曲着，直射张大兵踩在鳄鱼头上的小腿！
“水蝮蛇！”老杆子烟袋锅子脱手掉在冰上，砂哑的嗓子都变了调！
张大兵瞳孔骤缩！再想收脚已然不及！
那黑绿色的死亡之吻，离他裹着厚棉军裤的小腿肚，已不足半尺！
千钧一发！
“嗖！”
一道冷冽的乌光撕裂空气！
“噗嗤！”
一柄磨得雪亮的攮子，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水蝮蛇三角形的脑袋，带着它细长的身体，“夺”的一声，狠狠钉在旁边的冻土上！
蛇身疯狂扭动，搅起一片泥雪。
掷出攮子的枯手还凝在半空，微微颤抖。
钱问明佝偻着背站在几步外，浑浊的老眼里寒光未褪，破羊皮袄的下摆还在滴水。
“老东西……”张大兵缓缓收回腿，看着地上兀自抽搐的蛇尸，破锣嗓子低沉下去，“手还没废。”
钱问明走过去，一脚踩住蛇身，枯手握住攮子柄，猛地一拧一拔！
蛇头彻底稀烂。
他把沾着红白之物的刀锋在冰血混合的泥地里蹭了蹭，别回后腰。
“阎王殿门口逛荡几十年，”老头眼皮都没抬，声音干涩得像老树皮摩擦。
“这点眼力见儿再没有，骨头渣子都得让长虫嗑没了。”
张卫国紧绷的肩膀这才松下来，后背的棉袄早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肉上，冰凉一片。
他看向钱问明，老猎手却已转过身，蹒跚着走向冰窟窿边那头最大的鳄鱼尸骸，枯手指着那被炸得稀烂的颈皮，对着跟过来的林涵哑声说：
“丫头……瞧这豁口……炸药用猛喽……白瞎一张好皮子……”
冰河上的风更烈了，卷着血腥和硝石味，刀子似的刮人脸。
张大兵弯腰，捡起掉在血冰上的烟袋锅子，吹了吹上面的冰碴子，又从油渍麻花的军大衣内兜里抠出点烟叶子末，慢悠悠按进黄铜烟锅里。
他用冻得通红的指头捻了根洋火。
“嗤啦——”
橘黄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凑近烟锅。
“吧嗒……吧嗒……”
辛辣的旱烟味儿终于驱散了鼻端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腥臭。
老爷子深深吸了一口，浑浊的老眼透过袅袅青烟，望向西边黑沉沉的老鸹岭。
“老钱头，”他忽然开口，破锣嗓子被烟熏得有些哑，“你说……那‘黑龙眼’底下……还有多少这路货色？”
钱问明正蹲在铁背龙王巨大的头颅旁，用随身的小攮子费力地撬着一颗断了一半的匕首状獠牙。
闻声，他枯手顿了顿，头也没抬。
“多少？”老头喉咙里滚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咕噜，“老辈子传下的古话……‘黑龙眼开，万鳞朝宗’……”
他猛地一用力，“咔嚓”一声脆响，那颗沾着黑血的断牙被他硬生生掰了下来。
钱老头掂了掂那沉甸甸、带着弧度和倒刺的凶器，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天光下泛起冷幽幽的光。
“这才……刚开了个缝儿呢！”
土窟窿里，一个未破的鳄鱼卵被水流卷着，悄无声息地沉向幽暗的河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