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在他手里被一小截、一小截地掰断，发出那轻微而规律的“咔嚓”声。
每一截断口都整齐利落，仿佛经过精确丈量。
他脚边的雪地上，已经整齐地码放着一小堆掰好的寸许长的松枝节。
张卫国看得入神，脚下踩到一截埋在半融雪泥下的枯枝。
咔嚓！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林子里却像根针掉进了水盆。
老杆子掰树枝的手瞬间顿住。
没有回头，但一股无形的、冰冷锐利的气息，像蛰伏的毒蛇骤然昂起头颅，无声无息地锁定了张卫国藏身的灌木丛！
那感觉，比上次枪口指过来时更沉，更凝练，带着洞穿一切的穿透力。
张卫国头皮发炸，赶紧从柴棵子后面站起来，举起双手。
“亚瑟叔！是我！张卫国！搁这儿练…练枪呢！没瞅见您老在这儿！”
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和心虚。
老杆子缓缓转过身，那张刻满深褶的老树皮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沧桑。
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探照灯，唰地扫过张卫国和他手里端着的五六半，又在他腰间鼓囊囊别着盒子炮的位置停顿了一瞬。
最后，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定格在张卫国脸上。
“练枪？”
“我看此枪非彼枪吧！”
老杆子嘶哑着，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小截松枝节。
他上下打量张卫国，眼神像在掂量一块生了锈的废铁，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近乎刻薄的洞察。
“练枪…”
他又念了一遍，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嘲弄。
他慢慢站起身，那件破棉袄在他身上晃荡，显得空落落的。
他朝张卫国勾了勾枯柴似的手指头，声音平淡得像在说“把那块石头递过来”。
“枪，拿来。”
张卫国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把五六半递了过去。
老杆子接过枪，那杆比他胳膊长不少的半自动在他枯瘦的手里掂了掂，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般自然。
可张卫国却敏锐地察觉到，老杆子握住枪托的手指，似乎在微微发力，骨节泛着白。
老杆子没看他，端着枪，枪口垂向地面，一步步走到张卫国刚才打松塔的那棵椴树下。
他抬头扫了一眼树干上那几个新鲜的弹坑和那个仅存的、摇摇欲坠的松塔。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雪地上散落的弹壳和黄白的木屑上。
他伸出脚，用破毡疙瘩的鞋尖，扒拉了一下脚边一枚冒着热气的弹壳，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他弯腰，用两根手指拈起那枚弹壳，凑到眼前看了看滚烫的弹底，又放到鼻子下嗅了嗅残留的火药味。
“呵。”
一声短促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气音。
老杆子直起身，把弹壳随手丢在雪地里，像丢开一块无用的土坷垃。
他转过身，那双鹰眼再次锁定了张卫国，里面没有一丝温度。
“这火药味儿可都是新鲜的！”
“枪法…退步了？”
他嘶哑地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吃过饭了没”。
可那眼神，却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在张卫国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