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花咬着牙,点了点头,疼得身子发抖,却没喊出声,只是攥着赵春燕的手,指节都泛了白。贺峻霖站在炕边,看着刘花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掉,却不敢哭出声,怕影响刘花,只是在心里念叨:“花丫头,加油,咱们的孩子等着见你呢,你要好好的……”
窑洞外很快围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都没说话,只是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月光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亮堂堂的,却没人有心思看月亮。
赵春燕的男人搓着手,跟旁边的人说:“贺小子跟花丫头不容易,这孩子可一定要平安啊,今年收了麦子,日子刚好过点,可不能再出啥岔子了。”旁边的人点点头,没人接话,只是往窑洞的方向望了望。去年瘟疫时,村里走了好几个产妇,连带着孩子也没保住,大家都怕,怕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喜事,又变成伤心事。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窑洞里的动静小了些,陈静的声音传出来:“花丫头,再加把劲!看见孩子的头了!就差一点点了!”刘双喜一听,赶紧凑到门口,想往里看,却又不敢,只是抓着门框,指节都泛了白。冯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放轻:“别急,快了,马上就能见到孩子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窑洞突然静了下来。外面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风吹过松枝的声音都听得见。冯伟刚想说话,就听见窑洞里传来陈静的喊声:“使劲!再使劲!孩子快出来了!”
刘花的叫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用力,带着股拼劲。外面的人都攥紧了手,心里跟着紧张。刘双喜的烟袋掉在地上,他都没察觉,只是盯着窑洞的门,眼睛里满是期待。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啼哭突然从窑洞里传出来,像小铃铛似的,在黑松沟的夜里响得格外清楚,一下子就把刚才的紧张都冲散了。
刘双喜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他推开房门就往里冲,差点摔在门槛上,站稳后,看见陈静抱着个红扑扑的孩子,孩子裹在软布里,闭着眼睛,小嘴巴张着,还在哭。陈静笑着说:“双喜叔,是个小子,六斤多,白胖白胖的,健康得很!”
贺峻霖冲过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的手,孩子的手攥了攥,把他的手指头攥住了,暖暖的。他抬头看着刘花,声音哽咽着:“花丫头,你辛苦了,我们有儿子了,是个儿子!”刘花躺在炕上,脸色还有些白,却笑着看贺峻霖,眼泪掉在枕头上:“峻霖,我没事,你快抱抱孩子,看看他像不像你。”
刘双喜走过去,从陈静手里接过孩子,手都在抖,生怕碰坏了。孩子闭着眼睛,小脸蛋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点笑,跟保田小时候一模一样。他看着孩子,突然就想起了保田,想起保田小时候也是这么小,这么软,他也是这么抱着,怕摔着,怕碰着。“好孩子,”刘双喜哽咽着,声音带着颤,“以后就叫念安,念想的念,平安的安,咱黑松沟的孩子,都要平平安安的,好好长大。”
窑洞外的人听见哭声,都高兴地叫了起来,脸上的紧张一下子就没了,换成了欢喜。赵春燕的男人跑回家,抱了一筐刚蒸好的白面馍过来,分给大家:“吃!都吃!今个是大喜事!贺小子跟花丫头添了个大胖小子,咱黑松沟又多了个娃!”有人回家拿了酒,有人抱了自家晒的干果,还有人把刚炖好的腊肉端了过来,不大一会儿,贺峻霖家的院里就摆满了东西,香气飘得满沟都是。
月光下,大家围着院子坐着,吃着馍,喝着酒,说着笑着。王小英把炖好的腊肉盛在粗瓷碗里,端到炕上给刘花:“花丫头,快吃点,补补身子,你这可是大功一件。”刘花笑着接过来,吃了两口,又让贺峻霖喂孩子——陈静刚给孩子喂了点糖水,孩子咂着嘴,睡得香。
狗娃拿着个木陀螺,在院里转着,嘴里喊着:“念安弟弟,等你长大了,我教你玩陀螺,我还带你去河里摸鱼,去后山摘野枣!”冯伟看着小宝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眼里却满是暖。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小宝还在哭着找爹,如今却能笑着等弟弟,日子确实是好了,跟这中秋的月亮一样,圆了,亮了。
刘双喜抱着念安,坐在门槛上,看着院里的人。贺峻霖给刘花喂着小米粥,王小英跟赵春燕说着话,小宝在院里跑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他摸了摸怀里的孩子,又摸了摸腰上的烟杆,烟杆上的“田”字在月光下泛着光,像是保田在看着他,看着这满院的欢喜。
夜渐渐深了,可黑松沟的灯还亮着,笑声还飘着。风里带着月饼的甜,带着腊肉的香,带着孩子的哭喊声,带着大家的笑声,在松沟里绕了个圈,又飘向远方。远处的松树在风里轻轻晃着,像是在跟着大家一起笑,月光洒在松枝上,洒在黑松沟的每一寸土地上,洒在刚收的麦种上,洒在院里的陀螺上,洒在每个人的笑脸上。
刘双喜抱着念安,轻轻哼着保田小时候爱听的童谣。孩子在他怀里睡得香,小嘴巴时不时动一下,像是在跟着哼。刘双喜看着怀里的孩子,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觉得,今年的月亮,比往年都圆,都亮,照得心里暖暖的,像是把去年的苦都照散了。
他知道,保田没走,就像这月亮一样,一直看着黑松沟,看着他们好好活着,看着念安长大,看着黑松沟的麦子一年比一年好,看着黑松沟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