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刚走后,刘耀西把信烧了,灰烬撒进灶膛。他知道,从现在起,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他找出那件棉袄,学着王泰吉的样子,在夹层里缝了封信,告诉对方静宁这边的准备情况,还有黑风口的埋伏方案。这封信,他打算让药铺的王掌柜送去——王掌柜的外甥在平凉的药铺当伙计,能混进城里。
傍晚时分,王掌柜来了。他把药箱往桌上一放,拿出包黄连:“刘先生,这药得熬着喝,治风寒最管用。”黄连代表“有风险”,刘耀西心里一紧。
“出什么事了?”他低声问。王掌柜往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昨天冯军在平凉抓了个算命的,听说搜出了什么东西,现在正往静宁这边查。”
刘耀西的手猛地攥紧了——瘸腿算命先生是王泰吉和刘耀西之间最重要的“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王掌柜,那封信暂时不能送了。你让外甥在平凉城里打听,算命先生招了没有。”
王掌柜点点头,收拾药箱要走。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刘先生,俺儿子要是还活着,也该像你这样,做些正经事。”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抹了把脸,快步消失在巷子里。
那天夜里,刘耀西没睡。他坐在油灯下,把“花名册”拿出来,一个个名字看过去。这些人,有的他只见过一面,有的甚至没说过话,却愿意跟着他走这条随时掉脑袋的路。他想起陕西省委的同志说的:“革命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群人的命。”
三天后,王掌柜带来了消息:算命先生被打死了,死前没招出一个人。刘耀西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里发沉。他让王掌柜把棉袄里的信取出来,换成了新的内容:“桥断,改用‘货郎线’,暗号照旧。”
腊月底,张货郎再次来到静宁,带来了王泰吉的回信,只有八个字:“雪融即动,静候东风。”刘耀西知道,“东风”指的是他们的接应。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铁山和马老五,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除夕那天,静宁的鞭炮声稀稀拉拉的。刘耀西在文昌宫小学煮了锅腊八粥,里面只有几粒米和些野菜,却被十几个穷人家的孩子抢着喝。刘志刚带着护矿队的弟兄们来了,每人手里拿着根红布条,系在胳膊上——这是约定的记号,方便在黑风口辨认自己人。
“刘先生,都准备好了。”刘志刚的脸上沾着泥,却笑得很亮,“赵大哥带二十个炭窑工守左边的悬崖,马大叔带十几个农民守右边,俺带五个人在路口放哨。”
刘耀西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些穿着破棉袄、拿着土枪和砍刀的汉子,比任何军队都可靠。他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面用红布做的小旗,上面用黄纸剪了个五角星——这是他熬夜做的,虽然简陋,却是他能想到的最亮的颜色。
“等把弟兄们接过来,咱们就把这旗插在黑风口上。”他举起小旗,油灯的光映在上面,红得像团火。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刘耀西知道,这是民国十八年的最后一场雪。等雪化了,就是春天,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这些藏在黄土塬下的火种能不能燎原,但他知道,只要还有人相信“太阳总会出来”,这火就灭不了。
他把小旗重新包好,揣进怀里。怀里的温度,慢慢渗进布包里,像在孕育一个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