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望着白晓玉消失的方向,突然笑了。这场看似滑稽的打斗,每一招都被压制,每一刻都透着狼狈,可偏偏是这“丢人现眼”的八十招,让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边打架边吐槽、滚得像泥猴似的姑娘——毕竟能在妖红掌下活下来的不少,能让她笑出声还留着命跑掉的,独此一个。
山洞口的风又开始吹,带着白晓玉跑过时扬起的尘土。黑猫跳回妖红怀里,用脑袋蹭她的下巴,像是在问“那疯女人跑什么”。
妖红低头,指尖在猫耳后轻轻挠着,眼底的亮光是未散的笑意。她好像终于找到点比拆机关更有意思的事了——比如,下次再看看那“烂泥十三路”,能不能真的练出第十四路。
山洞最深处的石台上,灵珠正泛着温润的白光,像把揉碎的月光裹在琉璃里。周遭的机关残骸还冒着青烟,是妖红用掌风震碎最后一道青铜闸时留下的——那些让江湖高手折戟的齿轮、毒针、流沙,在她面前像堆没用的碎木片。
十七高手远远站着,没人再上前。两百招的交手早已让他们明白,这红衣女子手里的,从来不是“争夺”,而是“取舍”。
妖红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灵珠,珠子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白光暴涨,映得她瞳孔里一片剔透。她没用力,只是轻轻一托,灵珠便像有了生命似的,慢悠悠飘到空中。
“要出事!”白晓玉刚从洞口猫着腰钻进来,见状差点咬掉舌头。她躲在石柱后,看着那传说中“吃下天下无敌”的珠子在空中打着旋,突然想起江湖话本里的狗血剧情——难道要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可下一秒,什么都没发生。
灵珠的白光像被抽走的丝线,一点点变淡、变透明,最后“啵”地一声,像滴入湖面的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气里。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连风都没动一下。
妖红望着灵珠消失的地方,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光。她站了很久,久到白晓玉以为她要对着空气发呆到天荒地老,却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带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只会追猫、拆楼的痴傻模样。紧接着,她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空中,眼神清亮得惊人,竟浮出一种洞悉一切的智慧:
“它回家了。”
三个字说得极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所有人心里。回家?灵珠的家在哪?是哪个门派的秘地,还是……更遥远的地方?
没等众人细想,妖红眼里的清明突然像退潮般散去。她眨了眨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仿佛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伸手抱起脚边蹭来蹭去的黑猫,又变回那个痴痴呆呆的样子,转身就往洞外走。
经过石柱时,她瞥见躲在后面的白晓玉,突然抬脚,“咚”地踹在她屁股上。
白晓玉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疼得龇牙咧嘴:“你丫……”
“你最厉害。”妖红蹲下来,看着她,眼神里是孩童般的认真,嘴角还沾着点刚才蹭到的灰尘,“以后玩。”
说完,她抱着黑猫,一蹦一跳地往外走,红裙扫过地上的机关碎片,发出“哗啦”的轻响,像串不成调的歌。
白晓玉捂着屁股,看着那道红衣身影消失在洞口,突然没了脾气。刚才那瞬间的智慧,那句没头没尾的“回家”,还有这莫名其妙的一脚和夸奖,像团乱麻缠在心里。
洞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十七高手还在发怔。叶孤舟的无锋剑不知何时归了鞘,孟苍澜摸着被妖红指尖点过的脉门,苏幕遮的千机伞半开着,遮住了半张脸——他们比谁都清楚,今日所见,会成为往后三十年江湖夜谈的开头。
“她刚才说……灵珠回家了?”有人讷讷地问。
没人能答。但从那天起,江湖上再没人提过“争夺灵珠”。人们更愿意相信,那枚珠子本就不属于人间,只是借影阁的山洞暂歇,而妖红,不过是那个替它开门的人。
妖红的名字,却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江湖。
茶肆里的说书人添了新段子:“……那红衣姑娘,一手能拆机关城,二手能敌十七雄,怀里抱着只绿眼猫,见了灵珠也不贪,随手一扔就让它回了老家。嘿,您猜怎么着?她还踹了白女侠一个屁股蹲,说‘你最厉害’——这哪是疯?这是真性情!”
码头的船夫们收起了刀,见了穿红衣的姑娘就绕道走,却会笑着给怀里揣猫的姑娘多留条鱼干。
陈铭在知府衙门里,把妖红的卷宗锁进了最严实的柜子,上面贴了张纸条:“此人惹不起,猫更惹不起。”
大盛和张亮偶尔会坐在茶馆听书,听到“妖红”二字就相视一笑。大盛会拍着桌子喊“那段我亲眼见的!她踹白晓玉那脚,能把石头墩子踹翻!”,张亮则会默默数着茶杯里的茶叶,想起白晓玉当时蹲在地上骂街,眼角却亮得像藏了星子。
而白晓玉,还是老样子。偶尔会蹲在码头的石阶上,对着那只绿眼黑猫(妖红不知何时寄养在她这)说:“你家主子到底去哪了?说好了‘以后玩’,这都三个月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黑猫舔着爪子,绿眼睛瞥向远方,仿佛在说:急什么,她总会回来拆楼的。
江湖很大,大到能装下千般恩怨、万般传奇。但自那日后,所有传奇的开头,似乎都绕不开一句:“听说了吗?有个红衣姑娘,扔了能让天下无敌的灵珠,就为了抱着猫回家……”
而那个被踹了屁股蹲的白晓玉,总会在此时翻个白眼,心里却悄悄补上一句:
“她还说我最厉害呢。”
风从码头吹过,带着鱼腥味和新茶的香,像在应和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有些厉害,从不需要天下无敌来证明,就像有些传奇,本就该带着猫的体温,和一句“以后玩”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