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悟到，自己之前所追求的平衡，或许仍带着一丝“执念”，一丝想要将一切掌控在“合理”范围内的“我执”。而真正的太初之道，或许更接近于“无为”——不是无所作为，而是不妄为，是顺应那宇宙最本初的脉动，让万物在其自身的轨道上自然运行，只在必要时，以最微小的干涉，引导其回归“中道”。
他的气息愈发内敛，眼眸中的深邃也逐渐化开，变得如同雨后的天空，清澈而包容。他依旧能感应到那遥远归墟之眼中传来的、冰冷的恶意，但那恶意不再能引起他心神的丝毫波澜，就像清风拂过山岗，自然而然。
这一日，他行至一个名为“忘尘川”的奇异界域。此界法则独特，能悄然侵蚀修行者的记忆与修为，令其沉沦于凡尘琐事，忘却前尘。许多强大的修士在此迷失，最终化作川边一块懵懂的顽石。
李默信步走入忘尘川，感受着那无形无质、却无所不在的遗忘之力缠绕而来。他没有抗拒，反而放开了心神，任由那力量冲刷着自己的记忆长河。
那些辉煌的战役、至高的权柄、玄妙的道境、深情的羁绊……如同沙滩上的字迹，在潮水（遗忘之力）的冲刷下，渐渐模糊、淡去。
然而，当所有的记忆几乎都被洗涤一空，即将归于一片空白时，却有一点最纯粹、最本初的“意念”，如同定海神针般，岿然不动。
那不是任何具体的人、事、物，甚至不是“平衡”、“守护”这类概念。
那是一种……“方向”。
一种对“生”的天然亲近，对“真”的本能追求，对宇宙那蕴含无限可能性的“美”的由衷赞叹。
忘川之水，可以洗去记忆的尘埃，却无法磨灭这源自太初的本真心性。
李默站在忘尘川的尽头，身后是滚滚流逝的遗忘之河，身前是一片空明澄澈的天地。他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记忆，却感觉心灵从未如此轻松、如此通透。
他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面容平凡，眼神却清澈如婴儿，又深邃如古井。
“原来如此……”他轻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微笑，“我所求之道，不在外物，不在他方，亦不在过往的记忆与未来的期许之中。”
“道，在脚下。”
一步踏出，忘尘川的法则在他身后无声退避。他并未恢复那些被洗去的记忆，但他知道，那些经历已然化作养分，融入了他的“道”中。此刻的他，如同初生的赤子，却又承载着遍历万界后的圆融智慧。
他抬头，目光仿佛再次穿透无尽虚空，落在了那片宇宙的终极黑暗——归墟之眼上。
这一次，他的眼中没有了凝重，没有了战意，只有一片平静的了然，以及一丝……淡淡的怜悯。
“是该，回去了。”
他轻声说道，身形渐渐淡化，如同融入清风，消失在忘尘川的尽头。而在他离去的地方，一株蕴含着微弱却无比坚韧生机的小草，破石而出，迎风摇曳。
星源殿的方向，似乎传来了无声的召唤。最终的答案，不在远方，就在那来处，也在那将去的战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