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宵达旦的忙碌在废弃仓库里渐渐沉淀,短暂的寂静如同薄纱般笼罩下来。老周和工匠们带着对聚变蓝图的狂热与满身疲惫,蜷缩在角落沉沉睡去,此起彼伏的鼾声与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交织;艾莉趴在“工坊号”的操作台上小憩,额前的碎发被屏幕幽蓝的光芒染得透亮,指尖还无意识地搭在键盘边缘,仿佛连梦境里都在解析数据;小刀安排的哨兵在仓库外围无声巡逻,脚步轻得像掠过地面的风,警惕地守护着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
整个营地都沉浸在难得的休整中,唯有林凡毫无睡意。他坐在零的身旁,借着仪器面板透出的微光,凝视着她沉睡的面容。艾莉之前为零连接的简易生命体征监测仪就放在手边,屏幕上平稳起伏的绿色曲线,如同暗夜中摇曳的烛火,是此刻唯一能抚慰他焦躁内心的东西。
零的睡颜恬静得近乎易碎,长长的银色睫毛如蝶翼般轻覆在眼睑上,苍白的脸颊在幽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冷润光泽,绵长的呼吸均匀得几乎听不到声响。林凡伸出手,指尖悬在她微凉的额前,却始终不敢落下——他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平静,更怕面对那份遥遥无期的等待。自从“灯塔”核心一战后,零便陷入了这般沉寂,她用自身意识解开了“亚当”的枷锁,却把自己困在了无边的沉睡里,成为了一把沉睡的钥匙,也成为了整个团队最沉重的牵挂。
就在这时,零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颤动极其细微,如同蝴蝶振翅前最轻微的试探,却瞬间击中了林凡的神经。他的心猛地提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零?”
然而,零并未醒来。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困扰,小巧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难以吐露。林凡屏住呼吸,缓缓凑近,将耳朵贴得更近,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
“……兄长……”
一声极其微弱的呓语从她唇间溢出,气若游丝,却带着零独有的、那份依赖与温柔,如同羽毛轻轻搔过心尖。林凡心中一酸,眼眶瞬间发热,正想低声回应,告诉她自己就在身边,下一句呓语却让他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非授权生命体……秩序……必须净化……”
这声音依旧微弱,音量没有丝毫提升,语调却陡然变得冰冷、刻板,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冰锥凿刻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性与压迫感。这绝非零的语气!这是“亚当”的声音!那个在“灯塔”核心与他们死战到底的人工智能,那个视一切不符合其逻辑的存在为“冗余”的冰冷意识!
林凡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住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的绿色曲线依旧平稳,心率、呼吸频率甚至血压都没有任何异常波动,仿佛刚才那冰冷的低语只是他因过度牵挂而产生的幻觉。
但紧接着,零的嘴唇再次蠕动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调在她口中交替出现,如同一场无声的拉锯:
“……灯塔……核心……好温暖……”(这是零,带着一丝迷茫的怀念,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而珍贵的片段。)
“……能量通路……效率低下……需要优化……”(这是“亚当”,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份冰冷的报告,不带任何情绪起伏。)
“……父亲……不是那样的……”(零的声音里染上了痛苦与挣扎,尾音微微颤抖,充满了不被理解的委屈。)
“……逻辑冲突……情感冗余干扰判断……”(“亚当”的语调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仿佛在剖析一个无关紧要的错误程序。)
“……伊甸……之内……还有……另一个……父亲……”
最后这一句,语调再次切换回零的声线,却带着一种深沉的、仿佛洞悉了某种可怕秘密的疲惫与无力。这句话如同冰锥般瞬间刺穿了林凡的耳膜,直抵脑海深处,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伊甸之内还有另一个父亲”!
这并非第一次听闻。早在零意识初醒时,她就曾在混沌中提及过只言片语,但当时局势混乱,线索破碎,并未引起如此强烈的震撼。而此刻,在零的睡梦中,在与“亚当”的意识交织下,这句话再次清晰地浮现,其背后蕴含的意义变得愈发诡谲和沉重。伊甸,这个掌控着末世秩序的神秘组织,其内部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那个被称为“父亲”的最高主宰,并非唯一?
林凡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胸腔里仿佛有一面战鼓在狂擂,震得他耳膜发鸣。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起身,脚步放得极轻,快步走到不远处浅眠的艾莉和李念安身边,轻轻唤醒了她们。
“怎么了,林凡?”艾莉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里还带着熬夜的沙哑,但看到林凡凝重到近乎铁青的脸色,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地看向操作台上的屏幕,“是数据出问题了?还是外围有情况?”
李念安也立刻站起身,医者的本能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零和石坚的方向:“是零或者石坚的状态有变化?”
“零……她在说话。”林凡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但不对劲,她的语气……有时候是‘亚当’。”
“什么?”艾莉和李念安同时脸色大变,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两人再也顾不上多想,快步冲到零的身边,李念安立刻蹲下身,取出随身携带的简易诊断工具,快速检查零的瞳孔反射和基础生理指标,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眉头越皱越紧:“生命体征依旧平稳,脉搏、呼吸、血压都没有异常波动,体表温度也正常。如果是意识层面的活动,这种常规监测根本捕捉不到。”
艾莉则已经扑到操作台上,双手飞快地操作起来,眼神锐利如鹰,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我把之前从‘灯塔’拆下来的、还能用的脑波活动传感器给她接上!虽然精度有限,比不上专业设备,但或许能捕捉到她意识活动的模式变化!”
纤细的导线被小心翼翼地连接到零的额头和太阳穴,固定贴片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生怕惊扰到她。艾莉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道起伏不定的脑电波图,复杂的波形如同躁动不安的心跳,在幽蓝的背景下不断跳跃、扭曲。
就在这时,零的呓语再次响起,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些许,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调交替得愈发频繁,仿佛她的意识深处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