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孤独感瞬间涌来,比在矿坑里强烈十倍。没有艾莉偶尔的呼吸声,没有车厢金属壁带来的安全感,只剩他一个人,暴露在这片无边无际、充满恶意的雾海之中。每一次心跳都像在耳边擂鼓,呼吸也不自觉放轻,生怕惊动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检查了防毒面具的滤罐,按下滑板车开关。电机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声,载着他悄无声息滑出矿坑入口,一头扎进浓雾的怀抱。
按照地图和艾莉的描述,气象站在东北方向。林凡没选直线捷径,而是规划了条借地形掩护的路线——沿着干涸的古河床边缘走,靠高大的风蚀岩柱和废弃建筑的残骸阴影躲着。
速度控制在十五公里每小时,这个速度既能保证行进效率,又能把噪音压在风噪之下,还留足反应时间规避突发危险。他身体微微前倾,重心放低,像只贴地飞行的夜枭,双眼警惕地扫过四周。
身体的本能外加职业本能被催到极致。轮胎碾过不同路面的反馈——松软的沙地、硌人的碎石、板结的泥土——都能让他瞬间判断下方情况,及时调整方向,避开可能颠簸或陷车的区域。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加速,都流畅精准,仿佛滑板车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保持着间隔性静默监听的习惯。每走几百米,就找个隐蔽角落停下,关掉电机,全身僵站着,竖起耳朵分辨风中的每一丝声响。
风声……还是风声……呜咽里,似乎掺着远处碎石滚落的声音?又或是某种生物在砂石上爬行的窸窣?一次静默监听时,他隐约听到种奇怪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嘎吱”声,声音极远,飘忽不定,没法判断来源和距离。背脊瞬间渗出冷汗,他握紧工兵铲,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风里,才敢继续前进。
这种极致的警惕,损耗的心神远胜体力。大脑皮层始终高度兴奋,处理着海量环境信息,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触发警报。孤独感和压力像附骨之蛆,不断啃噬他的神经。他忍不住想矿坑里的艾莉是否安全,想气象站里等着他的是什么,想如果自己失败,两人的结局会怎样……
但他强迫自己压下这些杂念。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他必须变成一台纯粹的生存机器,只有输入(环境信息)、处理(风险评估)、输出(行动指令)。
时间在缓慢又紧张的行进中流逝。浓雾里的景物单调重复,荒凉、死寂、破败。偶尔能看到路边锈得只剩骨架的车辆,或是塌了大半的矮墙,它们像黑色墓碑,标记着这个世界曾经的文明。
滑板车的电量表缓慢却坚定地下降。出发时满电,如今已耗过半。他必须在天黑前赶到气象站附近,找到合适的隐蔽点——夜晚的西部,危险会成倍增加。
一次例行静默监听时,他忽然蹲下身,用手指抹开地面上薄薄一层紫尘。漫游者号”的。从方向和深浅看,是不久前留下的,指向……正是气象站的方向。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
艾莉的预感没错。那里,果然已经有人先到了。
是敌是友?是盘踞的匪徒,还是同样找资源的幸存者?
答案,就在前方那片被越来越浓的紫雾笼罩的山坡上。
他重新站起,目光投向东北方,眼神变得更锐利、更冰冷。孤独和恐惧还在,但已被更强烈的警惕与决绝盖过。
他轻轻推动滑板车,再次融入雾中,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无声无息,却坚定不移地驶向那片未知的、藏着危险的光亮——山顶气象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