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神异的变化还在后面。原本在经墙上流转的血字,此刻纷纷脱离青砖,在空中化作一只只金色的蝴蝶。每只蝶翼都薄如蝉翼,翅面上竟浮现出微缩的药师佛虚影,虚影双手结印,似在诵念经文。金蝶围绕着“逆咒阵”盘旋,翅膀扇动间,有淡淡的金光洒落,落在地上便将残留的血渍化为青烟。
“这是……药师佛的庇佑?”蒋师仁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陌刀险些脱手。王玄策却神色凝重,他注意到金蝶盘旋的轨迹,竟与“逆咒阵”的纹路渐渐重合。当最后一只金蝶融入阵眼时,殿内的主神像突然剧烈晃动,石屑簌簌落下。紧接着,神像从头顶开始崩塌,碎块四溅,露出了内里藏着的东西——那不是佛家常见的舍利,而是一截通体莹白的佛骨,正是当年天竺战乱时被劫走的佛骨真身!
佛骨被一块素色锦缎包裹着,锦缎上绣着细密的云纹,竟是大唐宫廷特有的样式。王玄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轻揭开锦缎,发现佛骨旁还放着一卷绢纸——展开一看,竟是《兰亭序》的摹本。摹本字迹娟秀,笔触间颇有王羲之的神韵,只是卷面边缘正被一层黑火灼烧,黑火过处,竟显露出几行隐形批注。
“这批注……是用西域的‘隐墨’所写。”王玄策凑近细看,隐墨遇火后慢慢显形,字迹是汉文楷书,笔力遒劲。批注中写道:“吐蕃大论以佛骨为引,布下‘噬唐血咒’,咒力源于七处人祭祭坛,需以‘逆咒阵’引佛骨之力,再用‘破咒丹’解咒中余毒,方能彻底破咒。”
蒋师仁闻言,立刻说道:“王正使,末将这就派人去寻‘破咒丹’的药材!吐蕃骑兵中或许有携带天山雪莲的,泥婆罗那边也可能有昆仑玉髓的存货。”王玄策却摇了摇头,指着佛骨:“不必了,你看佛骨下方。”蒋师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佛骨底座处刻着一个细小的凹槽,凹槽内放着一个玉瓶,瓶身上刻着“破咒丹”三个字。
王玄策取出玉瓶,打开瓶塞,一股清苦的药香扑面而来。瓶内装着三粒暗红色的丹药,正是“破咒丹”。他将丹药倒出一粒,放在“逆咒阵”的阵眼处。丹药刚接触阵眼,阵中的金线与银针便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光芒顺着佛骨蔓延,将佛骨包裹其中。佛骨在光芒中微微颤动,竟开始散发出柔和的佛光。
佛光扩散开来,殿内残留的最后一丝血雾瞬间消散,经墙上的血字痕迹也彻底消失,只留下原本刻着的梵文经文。王玄策松了口气,正欲收起佛骨,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吐蕃骑兵冲进殿内,神色慌张地说道:“王正使,蒋校尉!殑伽河南岸来了大批吐蕃兵,为首的正是禄东赞!”
蒋师仁立刻握紧陌刀,沉声道:“他倒是来得正好!今日便让他尝尝咱们大唐骑兵的厉害,为死去的使团兄弟报仇!”王玄策却神色平静,他将佛骨放回原处,又把《兰亭序》摹本收好,说道:“禄东赞此来,必是为了阻止我们破咒。如今咒阵已破大半,只剩最后一步——用佛骨之力净化七处祭坛。蒋校尉,你率五千骑兵去抵挡禄东赞,务必拖延时间,我带着剩下的人去净化最近的一处祭坛。”
“可是王正使,您身边兵力太少,恐有危险!”蒋师仁担忧道。王玄策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逆咒阵”和“破咒丹”:“有这两样东西在,再加上佛骨的庇佑,寻常咒术伤不了我。你只管守住渡口,等我净化完祭坛,便来与你汇合,一同擒住禄东赞!”
蒋师仁见他态度坚决,不再多言,抱拳领命:“末将领命!王正使保重,末将在殑伽河畔等您归来!”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陌刀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殿内只剩下王玄策和几名亲卫,他拿起玉瓶,将三粒“破咒丹”分发给亲卫,又将佛骨小心地抱在怀中,说道:“走吧,去净化第一处祭坛。这血咒一日不破,天竺的唐人便一日不得安宁,咱们不能让使团兄弟白白牺牲。”
亲卫们齐声应和,跟着王玄策走出梵天殿。此时的殑伽河畔,风势渐大,乌云开始汇聚,一场大战即将爆发。王玄策望着远处的祭坛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前路有多凶险,他都要彻底破除“噬唐血咒”,护得大唐子民周全,让禄东赞为他的恶行付出代价。
第四节: 佛骨焚邪
黑火在第一处祭坛上空盘旋,如墨色的毒蛇般舔舐着砖石,祭坛周围的血渍已凝结成黑红色的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王玄策抱着佛骨站在祭坛下,指尖能清晰感受到佛骨传来的温润暖意,这暖意与周遭的阴寒形成鲜明对比,似在对抗着血咒的邪力。他深吸一口气,将佛骨高高举起,迎着黑火掷了出去。
佛骨在空中划出一道莹白的弧线,刚接触到黑火,便爆发出一阵刺眼的金光。金光如潮水般扩散,祭坛上空的三百道血咒突然失去控制,一道道从虚空中显现,紧接着便自行燃烧起来。诡异的是,血咒燃烧的火焰并非寻常的红色,而是透着圣洁的金色,火焰升腾间,竟在空中组成了一幅幅立体的条文——正是《唐律疏议》中关于“巫蛊罪”的记载,“诸造畜蛊毒及教令者,绞;造畜者同居家口,虽不知情,若里正知而不纠者,皆流三千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带着律法的威严,震慑着在场众人。
“好一个以律镇邪!”远处传来蒋师仁的喝声,他提着陌刀冲破围上来的吐蕃兵,朝着祭坛奔来。此时血咒燃烧形成的火墙已将祭坛围住,蒋师仁毫不犹豫,双臂发力,陌刀带着千钧之力劈向火墙。刀气如银龙出海,瞬间将火墙劈出一道缺口,缺口处的砖石在刀气震荡下纷纷碎裂,露出了祭坛地底埋藏的一物——那是一个青铜净瓶,瓶身刻着缠枝莲纹,正是当年随佛骨一同被劫走的佛门圣物。
青铜净瓶刚一现世,瓶塞便自行脱落,瓶内立刻迸发出道道清光,清光中竟漂浮着几滴晶莹的甘露。王玄策凑近一看,瓶底刻着“永徽九年”四个字,心中了然——这甘露必是永徽年间,高僧为净化佛骨所制,历经多年仍保有圣洁之力。他伸手接住一滴甘露,甘露入手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涌入体内,瞬间驱散了此前因接触血咒而残留的阴寒。
就在此时,梵天殿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最后一块铜佛残片从空中飞来,径直落在青铜净瓶旁。残片刚一落地,便炸裂开来,金色的佛血四溅,落在燃烧的血咒上。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所有尚未燃尽的邪咒,在佛血的浸染下尽数化为金色,这些金色咒纹在空中盘旋汇聚,最终凝成八个大字:“以正破邪,以佛镇魔”。字体苍劲有力,正是文成公主的笔迹,这便是她留下的终极裁决。
裁决刚一显现,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吐蕃大论禄东赞捂着胸口,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他身前的几名吐蕃巫师已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显然是被佛血与甘露的力量反噬。禄东赞眼中满是惊骇与不甘,他望着祭坛上空的裁决文字,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他耗费数年心血布下的“噬唐血咒”,竟在短短数个时辰内被彻底破解。
蒋师仁见状,立刻提刀就要冲上去擒住禄东赞,却被王玄策伸手拦住:“先看看他身上还有什么秘密。”话音刚落,禄东赞突然撕开自己的法袍内衬,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一张残页。那是《金刚经》的残页,上面用暗红色的字迹写满了文字,正是禄东赞的认罪血书——血书中详细记载了他如何策划劫走佛骨、如何用唐军俘虏举行人祭、如何篡改玄奘法师的咒注,甚至包括去年杀害大唐使团二十八人的详细经过,每一笔都透着血腥与罪恶。
“禄东赞,你罪大恶极,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蒋师仁怒喝一声,提刀就要上前。禄东赞却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一掷,地面瞬间裂开一道缝隙,一股黑气从缝隙中涌出,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王玄策,今日之仇,本论必报!”禄东赞的声音带着怨毒,从黑气中传出,“待本论重整旗鼓,必踏平长安,让你们大唐血债血偿!”
王玄策立刻下令:“快追!绝不能让他逃走!”众人穿过黑气,却发现禄东赞已不见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一串带着血迹的马蹄印,显然是借着黑气的掩护,骑着快马逃走了。蒋师仁气得直跺脚:“都怪末将反应慢了,竟让这恶贼跑了!”
王玄策望着马蹄印消失的方向,神色平静:“无妨。他已是丧家之犬,血咒已破,佛骨归位,他手中再无抗衡我们的筹码。况且,他的认罪血书已在我们手中,这便是他罪行的铁证。”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青铜净瓶,又将佛骨小心地抱在怀中,“当务之急,是彻底净化剩下的六处祭坛,确保血咒不再复发。至于禄东赞,总有一天,我们会将他擒回大唐,交由陛下处置,为死去的使团兄弟和唐军俘虏,讨回一个公道。”
蒋师仁闻言,压下心中的怒火,抱拳应道:“末将领命!王正使,您吩咐吧,接下来该如何行动?”王玄策指着远处的山峦:“第一处祭坛已净化,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着三千骑兵去净化西边的三处祭坛,我带着剩下的人去东边。三日之后,我们在殑伽河畔的军营汇合,届时再商议如何追剿禄东赞。”
“好!”蒋师仁点头,转身召集骑兵。王玄策则将《金刚经》认罪血书小心收好,又看了一眼空中仍在闪烁的“以正破邪,以佛镇魔”八个字,心中涌起一股坚定的信念。他知道,这场与吐蕃的较量还未结束,但只要他们坚守正义,心怀家国,便一定能守护好大唐的疆土,不让无辜之人再遭血咒之害。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净化后的祭坛上,青铜净瓶中的甘露仍在散发着清光,佛骨的暖意也愈发明显。王玄策翻身上马,朝着东边的祭坛方向疾驰而去,身后的骑兵紧随其后,马蹄声踏过殑伽河畔的土地,带着复仇的决心与守护的信念,奔向新的战场。
第五节 :金蝶归唐
梵天殿内的金光突然不再四散,如被无形之力牵引般朝着殿中央收束,耀眼的光芒中渐渐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身披袈裟、手持念珠,正是当年西行天竺的玄奘法师。他面容慈悲,目光扫过殿内众人,缓缓抬手抛下一物,正是此前助众人破咒的青铜解咒刃。解咒刃在空中旋转,突然碎裂成三百道金芒,每道金芒都化作一卷微型经卷,环绕着玄奘的身影飞舞,经卷上的梵文经文在金光中流转,似在诵念着驱散邪祟的真言。
王玄策望着玄奘的虚影,心中满是敬畏。他深知这是佛力与正义汇聚的显化,是对他们破除血咒、守护生灵的认可。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上前,断足轻轻踏上悬浮的经卷。就在脚掌接触经卷的刹那,袖中的断足金线再次飞出,一端缠绕住青铜净瓶,一端勾住《金刚经》认罪血书,将两件圣物牵引至空中。金线与净瓶、血书相连,竟在空中编织出一幅光幕,光幕上慢慢显露出一行行文字——正是《大唐西域记》中从未现世的终极预言:“邪咒既破,正法永驻”。
“正法永驻!”殿内的唐军士兵与吐蕃、泥婆罗骑兵齐声高呼,声音震得殿顶石屑簌簌落下。蒋师仁握着陌刀,眼中满是激动。他望着空中的预言文字,突然举起陌刀,朝着光幕轻轻一劈。令人惊异的是,陌刀刚接触光幕,便如海绵吸水般吸收着残留在殿内的最后一丝诅咒之力,刀身原本染着的血污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金色的光泽。当他调转刀身,朝着东方(长安方向)劈出时,刀面上竟浮现出唐太宗李世民所撰《圣教序》的终章:“万邪不侵,盛唐长耀”。
这八个字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大唐的气象,在空中停留片刻,便化作金光洒向四方。与此同时,空中的铜佛残片终于彻底消散,消散前,无数金粉从残片上脱落,如细雨般落在经殿的残墙上,烙下八个遒劲的大字:“咒灭魔消,唐印永铸”。金粉渗入青砖,与原本的经文融为一体,仿佛从一开始便存在于此,成为守护这座经殿、警示后世的印记。
王玄策走上前,指尖抚摸着残墙上的金粉字迹,心中百感交集。从去年使团遇袭、二十八人惨死,到借兵吐蕃与泥婆罗、横渡殑伽河复仇,再到破除血咒、寻回佛骨,这一路的艰险与牺牲,此刻都化作了眼前的安宁与希望。他正欲转身召集众人商议后续行动,脚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众人低头望去,只见被净化的经殿地面上,竟有无数光点从青砖缝隙中冒出。光点汇聚成一道道光柱,光柱中慢慢升起三百面湿透的唐军战旗——旗面虽沾着殑伽河的泥水,却丝毫未损,上面“太医署”三个字用朱砂所书,清晰如新。王玄策心中一震,瞬间明白这是去年随使团前来、负责救治士兵的太医署医官们的战旗。当年使团遇袭时,医官们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仍举着战旗守护伤员,最终全部殉国,如今战旗重现,既是英灵的慰藉,也是对他们破咒复仇的肯定。
“兄弟们,看到了吗?太医署的兄弟们在看着我们!”蒋师仁声音哽咽,举起陌刀指向殿外,“禄东赞已逃,但天竺王阿罗拿顺仍在!去年他纵容手下杀害使团兄弟,如今我们既已破除血咒,便该乘胜追击,生擒阿罗拿顺,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生擒阿罗拿顺!”“为使团兄弟报仇!”士兵们的呐喊声震彻云霄。王玄策望着眼前群情激昂的将士,握紧了怀中的佛骨与青铜净瓶,沉声道:“蒋校尉说得对!血咒已破,但复仇之路尚未结束。阿罗拿顺身为天竺王,却对我大唐使团痛下杀手,此乃对大唐天威的践踏。今日,我们便率领八千铁骑,讨伐阿罗拿顺,攻克中天竺都城,让整个天竺知道,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
说罢,王玄策率先迈步走出梵天殿,将佛骨与净瓶交给亲卫妥善保管,自己则接过一面“太医署”战旗,振臂一挥:“全军听令!兵分三路——吐蕃骑兵为左路,由吐蕃将领率领,绕至都城西侧截断退路;泥婆罗骑兵为右路,直取都城南侧粮道;我与蒋校尉率领唐军主力为中路,正面攻城!三日之后,于中天竺都城皇宫前汇合!”
“遵命!”三路将领齐声领命,转身各自集结队伍。蒋师仁提着陌刀,走到王玄策身边,目光坚定:“王正使,末将愿为先锋,率先攻破城门!”王玄策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但务必小心,阿罗拿顺必然会派重兵防守,不可轻敌。”
片刻后,八千铁骑在梵天殿前集结完毕,马蹄声如惊雷般朝着中天竺都城方向疾驰而去。经殿内,玄奘的虚影与三百道金经仍在缓缓旋转,残墙上的“咒灭魔消,唐印永铸”与地面上的唐军战旗相互辉映,仿佛在为这支复仇之师保驾护航。
途中,探马来报,阿罗拿顺已得知血咒被破、禄东赞逃走的消息,正召集全国兵力死守都城,同时派人向周边城邦求援。王玄策听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求援?他以为还有机会吗?传我命令,加快行军速度,在他援军到来之前,攻破都城!”
蒋师仁立刻传令下去,骑兵们纷纷加速,手中的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王玄策望着前方尘土飞扬的道路,心中默念:“使团的兄弟们,太医署的兄弟们,等着我们,三日之后,我们定要将阿罗拿顺绳之以法,用他的血,来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夕阳西下,将八千铁骑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的身影穿过荒原与河流,朝着中天竺都城进发,一场决定天竺命运、彰显大唐威严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