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几名陷在浅沼中的唐军士兵正挣扎着想要爬上岸,脚下的泥水却不断将他们往下拖拽。突然,金光落在他们的靴底,士兵们只觉靴底一暖,低头看去时,靴底竟缓缓长出一片片金色的莲花瓣。莲花瓣层层叠叠,托着士兵的脚掌浮在泥水上,不仅不陷,反而能顺着士兵的步伐向前滑动。
“靴底生莲!”有士兵惊呼起来,声音传遍战场。其他唐军士兵纷纷低头,只见自己的靴底也陆续长出金莲,就连吐蕃与泥婆罗骑兵的马蹄下,也凝结出小型金莲,托着马匹在腐沼上稳步前行。这突如其来的神异变化,让原本因地形受限的军队瞬间恢复了行动力,腐沼之上,竟凭空铺出一条由金莲组成的逃生通路。
“这金粉竟有如此神效!”蒋师仁看得目瞪口呆,转头看向王玄策时,却见他正凝视着主泥潭的中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主泥潭的墨色泥水正缓缓旋转,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央,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箱正渐渐浮出水面。
“那铁箱中定有玄机。”王玄策话音刚落,便提刀走向漩涡。蒋师仁立即跟上,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漩涡边缘的暗流,待铁箱完全浮出水面,才合力将其拖到硬地上。铁箱上挂着一把铜锁,锁芯已被泥水侵蚀,蒋师仁挥刀斩断锁链,掀开箱盖的瞬间,一道柔和的光晕从箱内溢出——箱中铺着一层暗红色的锦缎,锦缎上安放的,竟是一枚通体莹白的佛骨真身!
“佛骨真身!”王玄策呼吸一滞,他曾在长安大慈恩寺见过佛骨的画像,与眼前这枚分毫不差。去年使团出使天竺,其中一项任务便是护送这枚佛骨返回长安,却不料在途中遭遇伏击,佛骨被劫,如今竟藏在这摩揭陀湿地的铁箱中。
佛骨旁,还放着一卷泛黄的纸卷。王玄策小心翼翼地将纸卷取出,展开一看,竟是一幅《兰亭序》摹本——笔锋流畅,神韵十足,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可奇怪的是,摹本上除了“兰亭集序”四个字,其余字迹竟模糊不清。他正疑惑时,一阵沼气顺着风势吹过,落在摹本上,原本模糊的纸面突然浮现出淡蓝色的字迹!
“是密文!”蒋师仁凑过来,指着字迹道,“这些符号与吐蕃大论的密令符号相似,却又多了几分长安官文的规整。”王玄策点头,指尖轻轻拂过摹本,沼气残留的湿气让字迹愈发清晰——密文记载的,竟是天竺与吐蕃大论的后续计划:他们本想借摩揭陀湿地的陷阱消灭唐军,再用佛骨真身引诱长安派兵来援,届时在殑伽河北岸设下埋伏,将唐军一网打尽。
“好狠毒的计谋!”蒋师仁怒不可遏,陌刀重重劈在旁边的树干上,震得落叶纷飞。王玄策却冷静下来,将佛骨真身与《兰亭序》摹本小心收好:“他们的计划虽毒,却没想到我们能破解湿地陷阱,还找回了佛骨。如今我们既知后续埋伏,便可提前应对。”
他抬头望向辟瘴阵方向,八千铁骑正沿着金莲通路有序集结,受伤的大象也已恢复体力,在阵后待命。阳光彻底驱散了瘴气,殑伽河的河面在远处闪着波光,渡河的路径已清晰可见。
“蒋校尉,传令下去!”王玄策握紧腰间横刀,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让吐蕃骑兵在前开路,泥婆罗骑兵殿后,大象居中护送佛骨与伤员,即刻启程渡河北岸!我们不仅要为使团报仇,还要让天竺与吐蕃大论知道,我大唐将士,从不会让敌人的阴谋得逞!”
蒋师仁高声领命,转身朝着军队方向奔去,传令声在湿地中回荡。王玄策捧着装有佛骨真身的锦盒,缓步走向队伍前方。靴底的金莲轻轻颤动,托着他在腐沼上稳步前行,身后是整齐列队的八千铁骑,前方是奔流不息的殑伽河,以及河对岸等待着的、注定被粉碎的阴谋。复仇的征程,已近在眼前。
第四节 :佛骨净秽
王玄策捧着锦盒站在主泥潭边缘,指尖触到盒内佛骨真身的刹那,便觉一股温润的力量顺着指尖蔓延全身。方才从《兰亭序》摹本上窥见的阴谋仍在心头翻涌,他深知这枚佛骨不仅是长安期盼的圣物,更是破解眼前困局、震慑敌人的关键。他深吸一口气,将锦盒缓缓打开,莹白的佛骨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与主泥潭中墨色的泥水形成鲜明对比。
“王正使,此举是否妥当?”蒋师仁按在陌刀刀柄上,目光紧盯着主泥潭——方才这里还藏着铁箱与无数陷阱,此刻虽平静无波,却仍让人不敢放松警惕。王玄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佛骨本为净秽之物,这摩揭陀湿地藏着太多罪恶,唯有它能镇住此地的戾气。”说罢,他俯身将佛骨轻轻按入主泥潭的中心。
佛骨刚触到泥水,便听得“嗡”的一声闷响,主泥潭的水面突然剧烈震颤,墨色的泥水如沸腾般翻滚起来,气泡从潭底不断涌出,却没有半分浊气散出。紧接着,更诡异的景象出现了——那些涌出的气泡在空中凝聚,竟渐渐化作一道道立体的条文,篆字清晰可见,正是《唐律疏议》中关于“陷杀罪”的记载:“诸故陷人死者,绞;伤人者,流三千里……”
立体条文悬浮在湿地上空,金光闪烁,将周围的泥沼照得透亮。八千铁骑中的唐军士兵见此景象,纷纷挺直脊背——这是大唐的律法,如今竟在这异国湿地显化,既是对逝去使团成员的告慰,也是对敌人罪行的审判。
“好一个《唐律疏议》显威!”蒋师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荡,猛地抽出陌刀,刀刃朝着空中的立体条文劈去。刀气呼啸而过,没有击碎条文,反而震得条文微微晃动,一道金光从条文缝隙中射出,直入主泥潭深处。只听“当啷”一声脆响,一件青铜器物从泥潭中跃出,落在王玄策脚边。
王玄策俯身拾起,竟是一只造型古朴的兽觥。兽觥通体青铜,表面雕刻着饕餮纹,虽沾着泥污,却难掩精致。他用袖口擦去觥底的泥垢,“永徽七年”四个篆字赫然显现,刚一暴露在阳光下,便迸发出耀眼的金光。“是永徽七年的器物!”王玄策心中一动——永徽七年正是他出使天竺的前一年,这只兽觥,想必就是当年随佛骨一同被劫的贡品之一。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铜佛最后一块残片突然发热,不等他取出,残片便自行飞出,在空中炸裂开来。金色的佛血从残片中飞溅而出,如细雨般洒落在湿地的每一处角落,原本残留的沼气被佛血沾染,瞬间化作金色的雾气,在空气中凝聚成八个大字:“以佛破秽,以正开道”。
这正是文成公主的笔迹,笔锋凌厉却不失温润,如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吐蕃骑兵见此字迹,纷纷翻身下马,对着空中的金字行礼——在他们心中,文成公主是连接唐蕃的纽带,她的裁决便是最公正的指引。泥婆罗骑兵虽不解其中深意,却也被这神异景象震慑,手中的兵刃握得更紧了。
突然,湿地边缘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数十名穿着兽皮的天竺猎手正朝着这边奔来,他们手中握着长矛,脸上满是惊慌。可就在靠近立体条文与金色雾气时,这些猎手突然齐齐跪倒在地,身体不住地颤抖。其中一名年长的猎手猛地撕开自己的兽皮内衬,露出里面裹着的一张麻纸——那是一张《伤寒论》的残页,上面用暗红色的字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竟是一份认罪血书!
“是他们!”蒋师仁一眼认出,这些猎手正是去年伏击使团时的先锋,当时他们穿着兽皮伪装成猎户,趁夜偷袭了使团营地。年长的猎手抬起头,脸上满是悔恨,用生涩的汉话说道:“我们……我们是被天竺贵族逼迫的。他们说只要杀了唐使,就能免去我们的赋税,可我们没想到……没想到会害死那么多人。”
另一名年轻的猎手也颤抖着撕开兽皮内衬,里面同样是一张《伤寒论》残页血书:“佛骨显威,律法昭彰,我们知道错了……那些贵族还在殑伽河北岸设了埋伏,有弓箭手,还有投石机,他们要把你们全部杀死!”
王玄策走上前,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猎手们,又看向空中的“以佛破秽,以正开道”与《唐律疏议》条文,沉声道:“大唐律法虽严,却也容得下真心悔改之人。你们若真有悔意,便带我们找到河北岸的埋伏点,戴罪立功。”
年长的猎手连连点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我们愿意!我们熟悉那里的地形,知道他们的弓箭手藏在何处,投石机的机关也只有我们能破解!”
蒋师仁握着陌刀上前,眼中仍有警惕:“王正使,这些人会不会是诈降?”王玄策摇头,指着空中的金色雾气与立体条文:“佛血净秽,律法昭彰,他们若敢说谎,自有天谴。况且,我们正好可以借他们的指引,将计就计,打破天竺的埋伏。”
说罢,他转身对身后的亲兵道:“先将这些猎手看管起来,让他们画出河北岸的埋伏地形图。蒋校尉,你即刻调整军队阵型,让吐蕃骑兵跟着猎手熟悉地形,泥婆罗骑兵负责保护大象与佛骨,唐军士兵则准备好弩箭与盾牌,应对伏击。”
蒋师仁领命而去,猎手们也被亲兵带下去绘制地形图。王玄策再次望向主泥潭,佛骨仍在潭底散发着光晕,立体条文与金色雾气渐渐融入空气中,湿地的泥水变得清澈起来,甚至能看到水底游动的小鱼。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铜兽觥,“永徽七年”的年款仍在发光,仿佛在诉说着当年的劫难与今日的昭雪。远处的殑伽河涛声依旧,却不再带着凶险,反而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伴奏。
“兄弟们,”王玄策提高声音,让话语传遍整个军队,“佛骨已净此地污秽,律法已显敌人罪行。接下来,我们便渡过殑伽河,打破敌人的埋伏,为去年死去的二十八位同胞报仇,让天竺知道,我大唐的威严,不容侵犯!”
八千铁骑齐声呐喊,声音震彻云霄,惊飞了湿地中的水鸟,也让河北岸的埋伏者,提前感受到了来自大唐的怒火。渡河的时刻,终于到来。
第五节 :金莲归唐
湿地上空的金色雾气尚未散尽,突然朝着主泥潭方向急速收束,如百川归海般凝聚成一道光柱。光柱之中,一道身着素色布衣、手持药锄的身影缓缓浮现——面容清癯,目光温润,正是被后世尊为“药王”的孙思邈。虽知是佛骨净秽引发的神异显化,王玄策与蒋师仁仍不禁屏息,身后的八千铁骑更是齐齐屏息,望着那道身影心生敬畏。
孙思邈的身影在光柱中微微抬手,手中的药锄轻轻抛下。药锄在空中翻转,刚触到湿地表面,便化作一道金光炸裂开来,三百朵金莲从金光中绽放,花瓣层层舒展,恰好沿着此前探明的安全路径铺展开来,从主泥潭一直延伸到殑伽河渡口,如一条金色的通途,将腐沼彻底踏在脚下。
“是药王指路!”蒋师仁激动地握紧陌刀,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栗。王玄策深吸一口气,将装有佛骨真身的锦盒交给身旁的亲兵,嘱咐道:“好生护住佛骨,切勿有失。”随后,他抬起缠着断足金线的左脚,轻轻踏上最前方的一朵金莲。
莲台稳稳托住他的身形,刚一受力,腕间的断足金线便再次腾空,如灵蛇般朝着此前收缴的青铜兽觥与猎手们的认罪血书飞去。金线缠绕住兽觥与血书,带着它们升入云端,在空中快速旋转。兽觥上“永徽七年”的年款迸发金光,血书上的暗红字迹与金光交融,竟渐渐凝成几行古篆——正是《大唐西域记》中缺失的终极预言:“险途既通,唐道永昌”。
预言悬浮在云端,金光万丈,照亮了整个摩揭陀湿地。蒋师仁见此景象,握紧陌刀大步上前,刀刃朝着空中残留的最后一缕瘴气劈去。陌刀如饥似渴般吸收着瘴气,刀身渐渐泛起莹白的光泽,待瘴气散尽,他猛地将刀指向东方——殑伽河对岸的方向。刀身之上,突然浮现出唐太宗李世民《圣教序》的终章文字:“车马所至,皆为坦途”,字迹苍劲有力,似有千钧之力,将渡河的信心注入每一位将士心中。
此时,空中的铜佛残片已彻底失去实体,化作漫天金粉。金粉没有散落,反而朝着湿地边缘的老榕树飞去,如细雨般落在树干上,瞬间烙出八个金色大字:“泥障既破,唐旗永扬”。字迹深入木质,即便日后风雨侵蚀,也难掩其锋芒。
就在金粉烙字的瞬间,被佛骨净化的湿地上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百面湿透的唐军战旗从泥地中缓缓升起,旗杆虽沾着湿泥,却依旧挺直,旗面之上,“太医署”三个黑色大字清晰如新——这些战旗,正是去年使团随行的太医署医官所携,当年使团遇袭时,医官们为保护药材与医书,将战旗插入泥地,如今竟在佛骨净秽后重见天日。
“是太医署的战旗!”一名曾在太医署任职的唐军士兵激动地喊道,“当年李医官就是扛着这面旗,为掩护我们撤退战死的!”话音落下,更多的士兵认出了这些战旗,眼中泛起泪光,复仇的火焰在心中愈发炽烈。
王玄策伸手抚过身旁一面战旗,旗面的布料虽被泥水浸泡过久,却仍带着大唐的气息。他转身面对八千铁骑,声音铿锵有力:“兄弟们,药王显圣铺金莲,战旗重见昭忠魂!如今泥障已破,前路已通,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渡过殑伽河,直捣阿罗拿顺的老巢,为去年死去的二十八位同胞报仇,将天竺的叛逆彻底平定!”
“报仇!平定叛逆!”八千铁骑齐声呐喊,声音震得殑伽河的水面泛起涟漪。蒋师仁提着陌刀,走到王玄策身旁:“王正使,吐蕃与泥婆罗的骑兵已整装待发,天竺猎手绘制的河北岸埋伏地形图也已完成,我们随时可以渡河。”
王玄策点头,目光望向殑伽河对岸:“阿罗拿顺以为凭借湿地陷阱与河北岸的埋伏,就能挡住我们的复仇之路,却没想到天助大唐,佛骨净秽,战旗归位。传令下去,吐蕃骑兵率先进攻,清除河北岸的弓箭手;泥婆罗骑兵紧随其后,摧毁投石机;唐军士兵保护佛骨与战旗,居中推进;所有大象组成冲锋队,待敌军阵型混乱后,一举冲破他们的防线!”
命令层层传达,军队迅速行动起来。吐蕃骑兵翻身上马,沿着金莲铺就的路径朝着渡口疾驰,马蹄踏在莲台上,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泥婆罗骑兵举起弯刀,发出阵阵战吼,眼中满是对胜利的渴望;唐军士兵手举太医署的战旗,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有力。
王玄策与蒋师仁并驾齐驱,走在队伍中央。断足金线在他腕间轻轻颤动,似在呼应云端的预言;蒋师仁的陌刀斜指天空,《圣教序》的字迹仍在刀身流转,映得他的脸庞愈发坚毅。
渡过殑伽河的过程异常顺利,河北岸的天竺伏兵本以为唐军会陷入湿地陷阱,毫无防备之下,被吐蕃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弓箭手刚想搭箭,便被疾驰而来的骑兵斩杀;投石机尚未启动,就被泥婆罗骑兵用斧头劈断了机括。阿罗拿顺派来的将领见势不妙,想要率军撤退,却被冲上岸的大象拦住去路——大象扬起长鼻,将天竺士兵卷起,重重摔在地上,瞬间冲垮了敌军的阵型。
王玄策望着混乱的战场,拔出腰间的横刀,高声道:“蒋校尉,随我冲锋,活捉阿罗拿顺!”
“遵命!”蒋师仁应声,陌刀一挥,劈开两名天竺士兵,为其开路。两人率领唐军士兵朝着敌军深处冲去,太医署的战旗在队伍前方飘扬,“太医署”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告诉每一位将士:当年牺牲的同胞,正在天上看着他们,看着大唐的军队,为正义而战。
激战持续了一个时辰,天竺伏兵死伤惨重,剩余的士兵纷纷投降。王玄策率军继续追击,朝着阿罗拿顺的都城方向前进。沿途之上,越来越多的天竺百姓认出了唐军的战旗,有的甚至主动为唐军引路——他们早已不堪阿罗拿顺的暴政,如今见唐军前来,纷纷将其视为救星。
残阳如血,洒在唐军的战旗与兵刃上,映出一片金色的光芒。复仇的征程已近尾声,而大唐的威名,将在这片土地上永远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