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点头,目光扫过身边的八千将士,声音洪亮如钟:“弟兄们!眼前的逆贼,不仅害我大唐使团,更是吐蕃的叛徒、天竺的灾星!今日,我们不仅要为去年的弟兄复仇,更要为吐蕃除奸,为天竺止戈!随我冲锋,不破敌阵,誓不还师!”
“不破敌阵,誓不还师!”八千将士齐声呐喊,声音震得信度河的浪涛都为之停顿。吐蕃骑兵率先发起冲锋,马蹄声如雷,泥婆罗兵紧随其后,长矛组成的银林在血月红光下泛着冷冽的杀意。蒋师仁一马当先,陌刀劈出的刀气斩断迎面而来的箭矢,朝着论钦陵所在的高台冲去。
空中的三百支血月箭终于落下,箭尖带着梵咒的力量,穿透天竺士兵的铠甲,却不伤人命,只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金光——那是玄奘法师的慈悲,也是对这场正义之战的加持。黑玉佛陀在金光的照射下,脊柱内的七颗舍利子愈发明亮,仿佛在为冲锋的将士们指引方向。
论钦陵看着冲来的大军,脸色惨白,却仍握着弯刀负隅顽抗。他知道,今日若不能取胜,等待他的,将是吐蕃与大唐的双重追杀,可他更清楚,这场由他掀起的血雨腥风,从血月分裂成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第四节 :骨诏现世
信度河北岸的厮杀声震彻天地,吐蕃骑兵的马刀劈断天竺兵的长矛,泥婆罗兵的箭矢穿透敌军的铠甲,鲜血顺着河岸往下淌,将暗红的河水染得愈发浓稠。王玄策拄着铁矛,在几名唐军士兵的护卫下踏上北岸,断足踩过满地尸骸,金铁趾尖与骨骼碰撞,发出刺耳的脆响。他目光扫过战场,最终落在论钦陵身后的高台——那里搭着一座临时祭坛,台上插着三炷燃烧的香,香灰堆积如山,隐约能看到祭坛中央藏着什么东西。
“王正使,论钦陵要逃!”蒋师仁的吼声从前方传来。他刚劈倒两名天竺护卫,便见论钦陵转身往祭坛方向退去,手中弯刀仍在滴血,眼神里满是慌乱。蒋师仁提刀欲追,却被涌上来的天竺残兵缠住,陌刀挥舞间,刀刃上的金光将敌人逼退,却一时无法靠近祭坛。
王玄策咬紧牙关,推开身边的士兵,拖着断足冲向祭坛。他知道论钦陵想借祭坛做最后挣扎,或许那祭坛下藏着能扭转战局的东西。待冲到祭坛前,他猛地抬起右脚,金铁趾尖对着祭坛底座狠狠踢去——“轰隆”一声,木质祭坛应声倒塌,香灰漫天飞扬,露出底下埋藏的物件:那是半枚青铜虎符,符身布满铜绿,却仍能看清上面刻着的“鸿胪寺”三字。
“鸿胪寺虎符!”王玄策心中一震。这虎符是大唐鸿胪寺专管外交使团的信物,当年他率领使团出使天竺时,也曾携带过一枚完整的虎符,后来遇袭时遗失,没想到竟会在这里找到半枚。他弯腰将虎符捡起,指尖拂过符身,突然摸到密密麻麻的刻痕——凑近一看,那些刻痕竟是阵亡将士的花名册!从使团副将到普通士兵,每个人的名字都清晰可见,笔画间还残留着暗红的印记,像是用鲜血刻上去的。
“这些弟兄……”王玄策眼眶泛红,虎符在手中微微颤抖。七年来,他始终记着这些阵亡的弟兄,如今终于见到他们的名字刻在鸿胪寺虎符上,这份沉重的念想,终于有了实物寄托。
“王正使,让末将来!”蒋师仁终于冲破重围,策马来到祭坛旁。他看到王玄策手中的虎符,又看到符身上的花名册,瞬间明白了什么。不等王玄策开口,他已举起陌刀,刀刃对准虎符轻轻劈下——没有金属碰撞的脆响,反而有一阵细碎的“咔嚓”声传来,虎符应声碎裂,从碎片中震出的不是青铜碎屑,而是三百片泛着莹白光泽的人骨!
每片人骨都打磨得极为平整,大小与手掌相近,骨面上用朱砂刻着一行相同的字:“贞观廿二年,佛骨东归”。朱砂早已干涸,却在血月红光的映照下,透出淡淡的血色,像是当年立下的血誓,从未褪色。
“贞观廿二年……”王玄策喃喃道。那一年,正是玄奘法师从天竺返回长安的年份,看来这些人骨,正是当年护送玄奘法师及佛骨的护卫所留。他们或许在途中遭遇不测,临死前将血誓刻在骨头上,托付后人完成佛骨东归的使命。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炸裂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最后一块铜佛残片在空中炸裂,佛血从碎片中飞溅而出,如雨点般落下,恰好落在那三百片人骨上。佛血与骨面上的朱砂交融,瞬间将人骨染成金色,三百片金骨在空中缓缓旋转,组成一卷完整的骨诏——那是用生命书写的誓言,也是对佛骨东归的庄严承诺。
“南无阿弥多婆夜……”不知是谁先开始诵念,三百名唐军士兵突然齐齐跪下,双手合十,齐诵《往生咒》。他们的声音起初有些零散,渐渐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声浪,顺着战场蔓延开来。吐蕃骑兵和泥婆罗兵听到诵经声,也纷纷停下厮杀,或站或跪,神色肃穆。声浪越来越高,竟直冲天际,将悬在空中的血月震得微微颤动,暗红的月色渐渐褪去,一点点恢复成银白本色,像被清水洗过一般,纯净而明亮。
“不!这不可能!”论钦陵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惨白如纸。他精心策划的阴谋,他妄图掌控的佛骨,他想要掩盖的罪行,在这卷骨诏和《往生咒》的声浪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他转身想逃,却发现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银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形成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困住。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从高台后方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那尊黑玉佛陀开始崩塌,黑玉碎片顺着裂缝往下掉,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七尊通体鎏金的药师佛!每尊药师佛都高约三尺,面容慈悲,掌心托着一枚圆润的舍利子,舍利子在银白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正是被论钦陵调包的真佛骨!
原来,论钦陵虽然找到真佛骨,却担心佛骨的力量会反噬自己,便用假佛骨替换,将真佛骨藏在七尊鎏金药师佛手中,再将药师佛嵌入黑玉佛陀体内,以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可他没想到,在骨诏和《往生咒》的力量加持下,黑玉佛陀终究无法掩盖真佛骨的光芒,七尊药师佛带着真佛骨,终于重见天日。
“真佛骨!”吐蕃士兵中有人激动地哭喊出声,纷纷对着药师佛跪拜。泥婆罗兵也露出敬畏之色,手中的兵器缓缓放下——对他们而言,佛骨是神圣的象征,此刻真佛骨现世,这场因佛骨而起的战乱,也该画上句号了。
王玄策缓缓站起身,看着空中旋转的金骨诏,看着七尊药师佛掌心的真佛骨,听着耳边回荡的《往生咒》,心中百感交集。年前的屈辱,年后的奔波,八千将士的浴血奋战,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结果。他转头看向被月光困住的论钦陵,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论钦陵,你觊觎佛骨,残害忠良,挑起战乱,今日真佛骨现世,骨诏为证,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论钦陵浑身发抖,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抬头看着银白的月光,看着那卷金骨诏,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
蒋师仁走上前,将陌刀架在论钦陵的脖子上,目光坚定:“王正使,逆贼已擒,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王玄策抬头望向空中的真佛骨,缓缓说道:“佛骨当送回长安,交还玄奘法师,以了却当年护卫的血誓。至于论钦陵……”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尸骸,“当交由吐蕃赞普处置,让他为自己的罪行,向所有受难的人赎罪。”
《往生咒》的声浪渐渐平息,银白的月光洒在战场上,驱散了所有的血腥与阴霾。三百片金骨诏缓缓落下,落在阵亡将士的尸骸旁,像是在陪伴他们最后一程。七尊鎏金药师佛悬浮在空中,掌心的真佛骨光芒柔和,仿佛在守护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也守护着那份正义与承诺。
第五节 :万军归心
银白月光洒满信度河岸,七尊鎏金药师佛悬浮在空中,掌心的真佛骨泛着柔和金光,将战场的血腥气渐渐驱散。王玄策握着那半枚鸿胪寺虎符,缓缓走到药师佛下方,断足在沙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每一步,都像是在踏过七年来的艰难与屈辱。他仰头望着佛骨,指尖轻轻拂过符身的花名册,那些阵亡将士的名字仿佛在掌心发烫,带着未竟的执念,等待着最终的归宿。
“弟兄们,该回家了。”王玄策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战场上传得很远。他将虎符高高举起,对准药师佛掌心的真佛骨,当铜制的虎符与温润的佛骨相触时,一道金光突然从接触点迸发,顺着虎符蔓延,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下一秒,符身上的姓名突然脱离铜绿,一个个浮空而起——从使团副将李谦,到普通士兵王小二,近百名阵亡将士的名字在金光中化作金色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朝着东方疾驰而去。流星掠过夜空时,仿佛带着将士们的魂魄,越过雪山,越过草原,朝着长安的方向飞去。王玄策望着流星的轨迹,眼眶泛红,他知道,这些弟兄终于能魂归故土,能看到长安的灯火,能向家人诉说牵挂。
“王正使!”蒋师仁的声音带着激动,他手中的陌刀不知何时已吸收了所有月光,刀身泛着银白色的冷光,原本狭长的刀身竟在缓缓变长。他走到王玄策身边,抬手将陌刀指向远处的键陀罗王城——那里,阿罗那顺的王旗仍在风中飘扬,尽管旗杆已被箭射得千疮百孔,却依旧倔强地立着,像是在做最后的抵抗。
“今日,便让这王旗,为弟兄们的亡魂送行!”蒋师仁大喝一声,手臂猛地发力,陌刀朝着王旗的方向劈出。刀身在空中暴涨千丈,银白色的刃光划破夜空,如同一道横跨天地的闪电。刃光掠过之处,空气都在震颤,战场上的残烟被瞬间吹散,露出键陀罗王城的轮廓。更令人震撼的是,刃光中竟浮现出一幕幕盛景——长安朱雀大街上,百姓们扶老携幼,跪在道路两侧,手中捧着鲜花与香火,翘首以盼,等待着佛骨东归;大慈恩寺的钟声悠扬,玄奘法师身披袈裟,站在佛塔前,神色肃穆地迎接这份跨越千山万水的信仰。
“是长安!是法师!”唐军士兵们看着刃光中的景象,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离家数载,征战在外,此刻看到故土的繁华与亲人的期盼,所有的疲惫与伤痛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归乡的渴望和对胜利的坚定。
就在这时,空中最后一缕铜佛金粉开始消散。那些金粉没有随风飘远,反而在夜空中重新汇聚,渐渐凝成一行金色的偈语——正是文成公主的笔迹,温婉而有力:“血月既褪,佛骨当归”。这八个字悬在药师佛上方,金光闪烁,像是对这场战争的总结,也像是对未来的指引。
王玄策抬手触碰空中的偈语,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仿佛能感受到文成公主远在吐蕃的牵挂。他知道,公主不仅是这场复仇之战的幕后支持者,更是佛骨东归的推动者,这份情谊,这份大义,足以载入史册,流传千古。
“传我将令!”王玄策转身,目光扫过身边的八千将士,声音洪亮如钟,“键陀罗王城仍有残敌,阿罗那顺尚未授首!今日,我们不仅要护送佛骨东归,更要平定北天竺战乱,让此地百姓免受战火之苦!全军听令,即刻进军键陀罗,不破王城,誓不还师!”
“不破王城,誓不还师!”将士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药师佛掌心的佛骨都微微颤动。吐蕃骑兵纷纷勒紧马缰,马蹄在沙地上刨出深坑,眼中闪烁着战意;泥婆罗兵举起长矛,矛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经过这场血月之战,他们早已不是为了“借兵复仇”而战,而是为了正义,为了信仰,为了天下太平而战。
蒋师仁的陌刀已恢复原状,他将刀扛在肩上,走到队伍最前方,对王玄策拱手:“王正使,末将愿为先锋,扫清前路障碍!”
王玄策点头,看向空中的七尊药师佛:“佛骨之事,还需专人护送。”他转身对身旁的唐军参军下令,“你率两百精锐,保护药师佛与佛骨,先行东归,务必将佛骨安全交到玄奘法师手中,不可有半分差池!”
“末将遵令!”参军抱拳领命,立刻挑选精锐士兵,在药师佛下方组成护卫阵型。鎏金药师佛仿佛听懂了指令,缓缓朝着东方移动,掌心的佛骨光芒愈发柔和,为护送队伍照亮了前路。
就在大军准备启程时,一名斥候快马奔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王正使,蒋校尉!三百里外,发现吐蕃残军动向——他们没有逃窜,反而集体割断发辫,用头发在沙地上铺出了‘永徽’二字!”
“永徽?”王玄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永徽是当今圣上的年号。吐蕃残军本是论钦陵的追随者,如今论钦陵被擒,他们却用这种方式表明忠心,显然是认同了大唐的正统,愿意归顺。
蒋师仁脸上露出笑容:“看来,血月之战不仅打垮了论钦陵的阴谋,更让吐蕃人看清了谁是真正的大义之师!”
王玄策望着东方,那里,护送佛骨的队伍已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际;身后,八千将士整装待发,眼神中满是战意;三百里外,吐蕃残军以发为誓,归顺大唐。他深吸一口气,举起铁矛,指向键陀罗王城的方向:“进军!”
“进军!进军!进军!”喊杀声再次响彻信度河岸,八千将士组成整齐的军阵,朝着键陀罗王城进发。马蹄声震得大地发颤,长矛与刀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映照着将士们坚定的面容。
途中,不少天竺百姓扶老携幼,站在道路两侧,手中捧着食物与清水。他们曾饱受阿罗那顺的压迫,如今见唐军前来平定战乱,纷纷露出感激的神色。一名老妪捧着一碗清水,走到王玄策面前,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将军……喝水……”
王玄策翻身下马,接过清水,对老妪躬身行礼:“多谢老人家。我们此来,是为了平定战乱,让百姓安居乐业。”
老妪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着唐军队伍连连叩拜。周围的百姓见状,也纷纷跪下,对着大军行礼——这一刻,唐军不再是“外来的军队”,而是拯救他们于水火的正义之师。
蒋师仁看着这一幕,对王玄策感慨道:“王正使,如今民心所向,何愁键陀罗不破,阿罗那顺不擒!”
王玄策点头,目光坚定:“民心即军心,军心即天下心。只要我们秉持正义,顺应民心,定能平定北天竺,让佛骨东归,让百姓安宁。”
大军继续前进,月光洒在军阵上,将将士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键陀罗王城已隐约可见,城墙上的守军正在紧张地布置防御,却不知他们面对的,是一支民心所向、军心凝聚的正义之师。
空中,文成公主的偈语“血月既褪,佛骨当归”仍在闪烁,仿佛在为大军指引方向。三百里外,“永徽”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代表着吐蕃残军的归顺与忠诚。
王玄策握紧手中的铁矛,断足虽仍隐隐作痛,却再也感觉不到疲惫。他知道,这场战争还未结束,阿罗那顺仍在王城中等着他们,北天竺的和平还需要他们去争取。但他更相信,只要八千将士同心同德,只要民心所向,定能攻克键陀罗,擒获阿罗那顺,完成这场跨越七年的复仇与正义之战,让佛骨顺利东归,让天下重归太平。
军阵前方,蒋师仁的陌刀再次亮起银光,仿佛在呼应着月光,也在呼应着将士们心中的信念。键陀罗王城越来越近,一场决定北天竺命运的决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