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星象预警(2 / 2)

雪浪奔至观星台便自行溃散,万千箭矢插在雪地里,组成道弧形的箭阵,恰好护住星盘的位置。王玄策走上前,拔起一支箭矢细看,箭杆上的星纹与星盘上的二十八宿一一对应,箭簇上还残留着干涸的暗红——那是天竺士兵的血。

“看到了吗?”王玄策将箭矢递给蒋师仁,声音因激动而微颤,“天地、鬼神、友邦、亡魂,都在助我们复仇。”

蒋师仁握紧那支箭,只觉一股热流从掌心涌遍全身。夜空的彗星已渐渐隐去,碎裂的月华重新凝聚成完整的明月,雪地上的卦象与星图虽已淡去,却在两人心中刻下清晰的印记。远处营地传来集合的号角声,八千将士似被这天地异象惊动,正整装待发。

“王正使,”蒋师仁转身抱拳,陌刀拄地发出铿锵之声,“明日卯时,末将请命率前锋营渡过象泉河,为大军探路!”

王玄策望着雪崩过后的雪山,那里的星空已恢复清明,唯有心宿方位仍透着淡淡的赤红,像是在提醒他们血仇未报。他深吸口气,断足在雪地上踩出坚定的脚印:“不必急在一时。三日后惊蛰,待弟兄们的箭饮够了天竺人的血,我们再踏平中天竺!”

月光下,插满箭矢的雪原泛着银光,与营地的火把交相辉映,仿佛为即将到来的征战铺就了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而那些刻着星纹的箭矢,在夜风中轻轻颤动,似在回应着这跨越生死的复仇誓言。

第四节:星坠定策

彗星尾光突然绷裂,赤红色星体在夜空中碎成万千星火,如同谁打翻了盛血的玉盘。其中最大的一块陨石拖着焰尾直坠而下,带着刺耳的尖啸砸向雪原,激起的雪雾弥漫了半座观星台。蒋师仁护着王玄策后退数步,待烟尘稍散,才见雪地里嵌着块黢黑的铁碑,碑体布满细密的凹痕,竟似天然形成的文字。

“王正使,这石头……”蒋师仁上前触碰,指尖传来灼烫感,铁碑表面的雪粒刚落下便化作水汽。他凑近细看,突然倒吸口冷气,“是《甘石星经》!这上面刻的竟是战国时甘德、石申合着的星经全文!”

王玄策跛着脚靠近,断足处的木屐早已在方才的震动中裂开,露出包裹着金铁的趾尖。他俯身伸出右脚,金铁趾尖在碑文上缓缓划过,铁屑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随着他的动作,碑面逐渐显露出一行隶书:“乙未日,宜征伐”。

“乙未日……”蒋师仁掐指一算,“正是三日后惊蛰!”

王玄策未发一言,只是继续用金铁趾尖刨刮碑文。他记得当年随李靖出征时,军中老卒曾说过,上古星碑常有表里两层,表层记天象,里层藏天机。铁屑纷飞间,碑体突然发出一声脆响,竟从中间裂开道缝隙。

蒋师仁见状,陌刀顺势劈入缝隙。只听“铮”的一声,陨石核心应声碎裂,露出里面的物件——那是半枚虎符,青铜铸就,上刻“鸿胪寺”三字,符身的错金云纹虽有磨损,却仍能看出是大唐制式。

“鸿胪寺的虎符!”王玄策心头剧震。鸿胪寺掌管外交事宜,虎符更是调兵凭证,这半枚虎符为何会藏在陨石核心?他突然想起使团覆灭那日,阿罗那顺曾抢走使团携带的所有信物,其中便包括这枚用于紧急调兵的虎符。

“定是那贼子将虎符藏于此地,想借天象掩盖罪证!”蒋师仁怒不可遏,正欲将虎符收起,却见悬浮的铜佛残片突然炸裂。金色的佛血如雨点般洒落,将铁碑上的文字尽数染金。那些文字在佛血浸染下竟开始扭曲变形,最终化作八个大字:“凶星照我,大吉照敌”。

“这……这是什么意思?”蒋师仁愣住。凶星照己方,大吉照敌方,这岂不是说此战必败?

王玄策却突然笑了。他指着碑文道:“蒋校尉忘了《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天象所示,未必是实。凶星照我,是让我等存敬畏之心;大吉照敌,是让阿罗那顺骄纵自满。此乃天助我也!”

话音刚落,基座下的三百具唐军尸体突然齐齐抬头。他们冻僵的脖颈发出“咔嚓”声响,空洞的眼眶望向天际,仿佛在凝视某种未知的力量。紧接着,他们手中的星象图谱突然冒出青烟,竟自行燃烧起来。

火光中,图谱上的星轨化作灰烬,升腾至空中。那些灰烬并未四散,反而凝聚成一幅清晰的星图,上面标注着未来七日的天象变化:初三荧惑退舍,初四奎木狼犯太阴,初五昴日鸡守天门……直至初七,星图上赫然标注着“太白经天,利西方”。

“太白经天!”蒋师仁失声喊道。太白星即金星,古人认为太白经天主兵戈之事,利西方用兵,而天竺正在大唐西方!

王玄策望着空中的星图,又看了看那半枚虎符,突然明白了所有关节。这不是什么凶兆,而是天地人三界共同的指引:陨石带来虎符,是让他们名正言顺;佛血显字,是让他们知诡道;亡魂燃图,是让他们明天时。

“蒋校尉,传我将令!”王玄策转身望向营地,声音穿透夜空,“命吐蕃甲士明日卯时开始修缮栈道,泥婆罗象兵备足粮草,所有将士今夜好生歇息,三日后卯时,随我踏平中天竺!”

蒋师仁轰然应诺,转身欲去传令,却被王玄策叫住。

“将这半枚虎符收好。”王玄策指着虎符道,“待生擒阿罗那顺,定要让他交出另外半枚,好让弟兄们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蒋师仁郑重点头,将虎符揣入怀中。此时,空中的星图渐渐散去,三百具尸体也重新低下头,恢复了跪拜的姿势。铁碑上的文字在佛血浸染下愈发金光夺目,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征战祝福。

远处的雪山传来阵阵雪崩声,却不再是裹挟着箭矢的雪浪,而是如雷的轰鸣,仿佛在为大唐的复仇之师擂鼓助威。营地的火把连成一片火海,八千将士的呐喊声此起彼伏,与星空中隐约的雷鸣交相辉映,汇成一曲激昂的战歌。

王玄策站在观星台的废墟上,望着眼前的一切,金铁趾尖在雪地上踩出深深的印记。他知道,三日后的惊蛰,将是一场血与火的洗礼,而他们,必将踏着凶星的光芒,为死去的弟兄们讨回公道。

第五节:天机归刃

寒夜的风突然转暖,似有春日气息从河谷漫来。王玄策从怀中取出那半枚鸿胪寺虎符,铜面的错金云纹在月光下流转,符身断裂处的齿痕仍带着当年被蛮力劈开的狰狞。他走到蒋师仁身侧,将虎符的断口对准陌刀护手——那里竟有个浑然天成的凹槽,恰好与虎符的轮廓严丝合缝。

“咔”的一声轻响,虎符嵌入刀身的刹那,陌刀突然迸发刺目银光。刀身百炼的玄铁肌理间,竟浮现出完整的银河缩影:牛郎织女星隔河相望,北斗七星如勺柄悬垂,连遥远的南十字星都清晰可辨。更奇的是,代表天竺星区的黑雾此刻正顺着刀刃缓缓流动,像被无形之力牵引着,最终汇入银河的旋臂之中。

“这刀……活了!”蒋师仁握紧刀柄,只觉一股沛然之力从掌心涌入,陌刀的重量似乎轻了数分,刃口泛着的寒光比雪更冷。他下意识挥刀指向东南方——那是中天竺王都的方向,刀风掠过之处,空中残留的星象灰烬突然如归巢之鸟般聚集,纷纷附着在刀身之上。

灰烬与银河缩影相融,在刃口凝成七颗金星,排列如北斗之形。每颗星都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细看竟与王玄策金铁趾尖的色泽一般无二。蒋师仁挥刀斩向旁边的断柱,刀刃未及触碰,石柱已自行崩裂,断面光滑如镜,映出他眼中跳动的星火。

此时,悬浮在空中的铜佛残片发出最后一声嗡鸣,彻底化作金粉。这些金粉不再四散,而是如灵蛇般缠绕上陌刀的刀背,灼烧出八个古篆字,墨迹殷红如血,仿佛用佛血写就的终极天谕:“借星伐罪,日月同辉”。

“借星伐罪……”王玄策低声重复,金铁趾尖在雪地上重重一点,“我等兴师,非为拓土,只为讨伐弑我使节、辱我大唐的逆贼。天以星象示警,亦以星象授我兵权,此战顺天应人!”

话音未落,夜空的彗尾末端突然亮起一团柔和的光晕。光晕中缓缓走出个身影,身着大唐襦裙,头戴七宝钗冠,正是文成公主。她立于虚空之中,手中捧着的星图在风中舒展,图上的朱砂轨迹正化作蜿蜒的箭头,穿过雪域的崇山峻岭,越过象泉河的激流,一路向东南延伸,最终直指恒河岸边的黄金祭坛——那是阿罗那顺祭祀婆罗门神的圣地,也是当年他当众焚烧唐使符节之处。

“公主!”蒋师仁失声呼喊,想起传闻中公主在吐蕃弘扬中原文化,此刻却在此显影指路,眼中不禁泛起泪光。

文成公主并未言语,只是微微颔首,将星图向他们的方向一抛。星图飘落的过程中不断变大,化作一幅丈余长的绢帛,上面不仅标注着进军路线,还密密麻麻写着注解:何处有暗河可涉水,哪座山谷能埋伏,甚至连天竺军队的布防都用朱笔圈出——显然是吐蕃赞普通过密探得来的军情。

绢帛落在王玄策脚边,他俯身拾起时,触到公主笔迹的地方传来一阵温热。图末用小字写着:“逻些已备粮草三万石,牦牛两千头,待唐军过雪山,便由吐蕃铁骑押送跟上。”

“赞普与公主,真乃我大唐肱骨!”王玄策将绢帛递给蒋师仁,掌心的温度透过布帛传递过去,“蒋校尉且看,这条路线避开了天竺的象兵陷阱,直插恒河平原。七日后太白经天之时,我军正好抵达黄金祭坛。”

蒋师仁捧着绢帛,只觉陌刀上的七颗金星愈发明亮,仿佛与夜空中的星辰遥相呼应。他突然拔刀指向天际,刀身的银河缩影与真实星空重叠,刃口的金星恰好对准心宿方位。那团困扰多日的赤红血光,此刻竟被刀芒劈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清明的星空。

“末将明白了!”蒋师仁的声音在观星台回荡,“所谓荧惑守心,原是要我等以刀刃为星轨,劈开这凶兆!”

王玄策望着基座下重新归于沉寂的三百具尸体,他们手中燃尽的星图灰烬已随风散尽,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他伸手按住蒋师仁握刀的手,两人合力将陌刀插入雪地里,刀身的银河倒映在融化的雪水中,与远处营地的火把连成一片璀璨的光河。

“天机已归刃中。”王玄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三日后卯时,大军开拔。”

夜空的彗尾渐渐淡去,文成公主的身影也化作点点流萤,融入星图的朱砂轨迹之中。观星台的废墟上,唯有那柄嵌着虎符的陌刀兀自挺立,七颗金星在刃口流转,映得周围的雪都泛着金光。远处传来鸡啼声,第一缕晨曦正挣扎着要穿透云层,照亮这片即将被战火唤醒的高原。

蒋师仁望着手中的进军路线图,又看了看雪中挺立的陌刀,突然觉得那些缠绕多日的凶兆星象,都化作了催征的战鼓。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八千复仇之士的刀锋,便是最准的星轨;他们的脚步,将踏碎所有的凶厄,让大唐的旗帜,在恒河岸边与日月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