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血幡预警
寒风如无数把细小的钢刀,在海拔五千米的雪山垭口横冲直撞。王玄策裹紧被风雪磨得毛边的披风,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刻满云雷纹的唐横刀——这把皇帝御赐的佩刀,此刻竟微微发烫,仿佛在预警着即将到来的危险。蒋师仁紧跟在他身后,陌刀的铁护手与冻硬的铠甲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
突然,方圆百丈的空气像是被无形巨手攥住,呼啸的罡风戛然而止。原本耷拉在经幡柱上的五色幡布,诡异地开始簌簌抖动。那些由牦牛毛编织的幡面,青、白、红、绿、黄的艳丽色彩在铅云下翻涌,像极了地狱里搅动的业火。王玄策眯起眼睛,瞳孔骤然收缩——原本鲜艳的幡面竟渗出暗褐色的液体,粘稠如凝固的血浆,顺着幡面的纹路缓缓流淌,在朱砂绘制的梵文符咒上晕染开来。血色沿着字符蜿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蛇在符咒间游走。
蒋校尉,看好身后。王玄策压低声音,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横刀的刀柄上。他的手指刚触到幡布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仿佛整只手浸入了万年不化的冰窟。更恐怖的是,那些原本静止的朱砂字符竟开始逆向旋转,猩红的颜料如活物般扭动,渐渐化作苯教典籍中记载的诛杀咒文。空气中弥漫起刺鼻的腥甜气息,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暗处发出无声的哀嚎。
蒋师仁猛地将陌刀横在胸前,刀刃映出两人紧绷的面容。这位年轻校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积雪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王正使,这幡布...不对劲。他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一阵呜咽风声撕裂。话音未落,王玄策已经徒手刨开幡杆底部的积雪。冻土坚硬如铁,指缝间很快渗出鲜血,与泥土混在一起。
半尺深的地下,半埋着个刻满吐蕃符文的青铜匣子,表面的饕餮纹在血光映照下显得狰狞可怖。匣子边缘布满齿痕,像是被某种猛兽啃噬过。当铜匣开启的刹那,一股混合着腐肉与香料的恶臭扑面而来。里面躺着一卷陈旧的羊皮,上面用朱砂绘制着两人的肖像——正是出使天竺却因吐蕃生变,转而前往吐蕃借兵的大唐使者。画像极为逼真,连王玄策眉间的疤痕、蒋师仁左耳后的胎记都清晰呈现。
画像下方用吐蕃文标注着令人心惊的价码:截杀赏金:黄金百两,唐奴十名。文字旁边还画着滴血的弯刀与锁链图案。王玄策的指节捏得发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出使天竺本为宣扬大唐威仪,却不想因中天竺叛乱,如今竟沦为吐蕃重金悬赏的猎物。更讽刺的是,他们此刻肩负着为大唐借兵平乱的重任,却先成了吐蕃人的眼中钉。
突然,匣内一枚残破的铜佛残核剧烈发烫,赤红的高温瞬间将羊皮卷烧出焦黑的窟窿。更诡异的是,腾起的火焰竟在空中凝结成箭形,直指东方——那正是通往吐蕃赞普驻地的方向。蒋师仁握紧陌刀,刀背轻敲王玄策的铠甲:他们算准了咱们的路线。这些吐蕃人,怕是在我们离开大唐边境时就盯上了。
远处传来低沉的法号声,如同地狱之门开启的轰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令人牙酸的震颤。三十六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吐蕃祭司,正沿着山脊线呈雁行阵徐徐逼近。他们身着缀满骷髅的黑袍,每走一步,腰间悬挂的人骨念珠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面具上雕刻的狰狞面孔仿佛在狞笑,眼洞处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更令人胆寒的是,每个人手中的骨笛上,都串着截断的唐军手指——指节上还带着染血的护具残片。这些手指有的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指甲缝里嵌着冻土与血痂。为首的祭司突然高举骨笛,三十六支骨笛同时吹响。尖锐的笛声刺破云霄,在山谷间回荡,化作令人毛骨悚然的咒音。经幡上的血渍愈发浓烈,五色幡布仿佛被血水浸透,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数冤魂在撕扯着生者的魂魄。
是苯教血祭司的人。王玄策喉间发出冷笑,拂袖抹去溅在脸上的血滴,这些人专司诅咒与暗杀,看来吐蕃赞普是想让我们永远留在这雪山之中。他的目光扫过祭司们腰间的人皮鼓,那些鼓面用新鲜人皮绷制,还能隐约看到未完全消退的血色纹路。人皮上的毛发未剃干净,在风中轻轻颤动。
蒋师仁将陌刀在雪地上轻轻一磕,震落刀身凝结的冰碴:王正使,是战是退?他的声音沉稳,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作为大唐最精锐的陌刀手,他渴望用敌人的鲜血证明大唐军威。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在狂奔。
王玄策缓缓抽出横刀,刀身映出他冷峻的面容。雪山的寒风吹起他染血的衣袍,宛如战神降世:我们身负大唐使命,岂能折于这些宵小之手?蒋校尉,今日便让吐蕃人见识,我大唐儿郎的刀锋,比这雪山的罡风更利!他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寒鸦,黑压压的羽翼掠过血幡,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恶战,添上了最浓重的血色注脚。
蒋师仁握紧陌刀,踏出一步,刀刃直指前方的祭司群:末将愿随王正使,斩尽这些魑魅魍魉!两人背靠背而立,身后是翻涌着血色的经幡,身前是如潮水般逼近的杀手。雪山的夜幕渐渐降临,而一场关乎大唐尊严与使命的生死之战,才刚刚拉开帷幕。王玄策望着东方火焰箭头指引的方向,心中暗自发誓:就算死,也要为大唐踏出一条借兵之路 。
第二节:咒音裂魂
三十六支骨笛同时发出尖锐的嗡鸣,声音如同千万根银针直刺耳膜。王玄策只觉脑袋的一声,整座雪山仿佛都在这诡异的音波中震颤。积雪从陡峭的山崖上簌簌滑落,形成小规模的雪崩,雪雾弥漫间,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十步。
蒋师仁反应极快,陌刀一横,将最先袭来的音波劈开。可这看似无形的咒音却如附骨之疽,刀锋所过之处,空气竟泛起诡异的涟漪,像煮沸的开水般扭曲变形。王正使!这声音不对劲!蒋师仁大喊,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笛声淹没。
王玄策只觉鼻腔一热,两股鲜血顺着鼻孔流下。他伸手去擦,指腹却摸到耳朵里渗出的温热液体——耳膜已经被这可怕的音波震破。更诡异的是,滴落在雪地上的鲜血,竟自动凝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字,仿佛有某种神秘力量在借血传讯。
就在这时,两侧雪坡突然炸开!十几个由积雪堆成的雪人猛然站起,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幽绿的光芒。蒋师仁大喝一声,陌刀舞出一道银亮的弧光,将迎面扑来的雪人劈成两半。可碎裂的雪块中,竟爆射出密密麻麻的毒蜂!
这些毒蜂通体漆黑,翅膀上却用金粉工整地写着梵文《往生咒》的片段。蜂群如黑云般涌来,嗡嗡声与骨笛的咒音交织,形成更令人心悸的魔音。王玄策横刀一挡,刀刃劈死数只毒蜂,可蜂尸落地瞬间,竟化作散发着恶臭的脓水,在雪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屏住呼吸!有毒!王玄策大喊。他突然想起怀中那枚发烫的铜佛残躯,慌忙掏出来。就在这时,铜佛突然发出刺目的金光,表面的裂痕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宛如佛血。佛血溅到蜂群上,那些毒虫发出凄厉的嘶鸣,身体开始急速熔解,最终化作一根根青铜钉,钉尖全部齐刷刷地指向祭司阵营。
战场的局势在这一刻出现转机。可还没等两人松口气,为首的祭司突然摘下青铜面具。月光照亮那张布满咒文的脸时,王玄策和蒋师仁同时倒吸一口冷气——那张脸上纵横交错着鲜红的经文刺青,而面容,竟是三年前在鸿胪寺突然失踪的译官迦摩罗!
迦摩罗!你为何在此?王玄策怒喝。他清楚地记得,这个精通多国语言的译官,曾是大唐外交的得力助手,却不想如今竟沦为吐蕃人的走狗。
迦摩罗的喉咙发出怪异的咯咯声,仿佛声带被某种力量撕裂。他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鲜血喷出:公主...地宫...有...话未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七窍开始涌出黑血。那些刺青的经文像是活了过来,在他脸上扭曲盘绕,最终将他的头颅撑得爆裂开来!
迦摩罗的残躯轰然倒地,手中却死死攥着半块玉佩。王玄策冲上前去,刚要拾起玉佩,四周的祭司突然齐声 t,声音低沉而阴森。他们手中的骨笛开始滴血,血水在雪地上蜿蜒成复杂的法阵,将王玄策和蒋师仁困在中央。
蒋师仁挥舞陌刀,试图砍断这些血色锁链,可刀锋每次落下,都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王正使,这是苯教的血缚阵!蒋师仁喊道,得找到阵眼!
王玄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迦摩罗残躯旁的人皮鼓上。那些用新鲜人皮绷制的鼓面,此刻正随着咒音微微颤动,人皮上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仿佛还在跳动。他握紧横刀,大喝一声:蒋校尉,掩护我!便朝着人皮鼓的方向冲去。
蒋师仁会意,陌刀舞得密不透风,将扑来的祭司和毒蜂尽数挡下。他的铠甲上已经插满了青铜钉,手臂也被毒蜂蛰出数个紫黑的肿块,可眼神依然坚定如铁。
王玄策距离人皮鼓只剩三步之遥时,所有祭司突然停止 t,将骨笛对准他。无数道血色光束从笛口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血网。千钧一发之际,王玄策将铜佛残躯向前一抛,金光与血光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王玄策纵身一跃,横刀劈向人皮鼓。刀刃接触鼓面的瞬间,他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有无数冤魂同时发出哀嚎。人皮鼓应声而裂,血缚阵也随之土崩瓦解。
可还没等他们喘口气,远处的雪山深处传来一声巨响,山体开始剧烈摇晃。王玄策和蒋师仁对视一眼,他们知道,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迦摩罗临死前提到的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而他们,又能否在这充满杀机的雪域高原上,完成借兵的使命?
第三节:蜂语密报
人皮鼓爆裂的余波尚未消散,满地垂死的毒蜂突然集体震颤起来。它们原本黯淡的腹部金粉再度亮起,数以千计的蜂群竟违背自然规律,在空中聚合成不断旋转的球状。王玄策和蒋师仁握紧兵器,却见蜂球表面的金粉如流沙般重组,渐渐勾勒出立体的地形图——正是吐蕃都城逻些城的地下轮廓。
这是...密道分布图?蒋师仁的陌刀差点脱手。他凑近几步,看见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七个入口,其中三个被朱砂狠狠打叉,边缘还画着滴血的骷髅。寒风掠过,蜂球表面泛起涟漪,仿佛有人用无形的手指在调整方位。王玄策注意到,那些被标记的入口分别位于寺院、贵族府邸与市场下方,唯独被否定的三处都靠近赞普宫殿。
铜佛最后的碎片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化作流光没入蜂群。金光炸开的瞬间,文成公主的剪影浮现在半空。她身着大唐华服,眉间却点着吐蕃红痣,手中经卷展开时,空中飘起八道金色梵文:佛前三跪,经转乾坤。影像转瞬即逝,只留下若有若无的藏香气息,与战场上的血腥气混在一起。
迦摩罗的尸体突然发出诡异的咯咯声,扭曲的脖颈以违背常理的角度转动,空洞的眼窝中爬出两条黑色蛆虫。蒋师仁挥刀欲斩,王玄策却拦住他:留着!话音未落,尸体轰然自燃,幽蓝火焰腾空而起,在空中组成个狰狞的逆字。热浪灼得人睁不开眼,两人被迫后退三步,铠甲缝隙里都渗进了滚烫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