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毒泉幻障(2 / 2)

闭眼!王玄策猛地捂住蒋师仁双眼。那些幻象如同有生命般,试图从碎片中爬出实体。他将铜佛残躯按在额间,佛门真言化作金光,瞬间震碎所有碎片。然而,绿洲的异变并未停止——原本泛着七彩油光的泉水突然剧烈沸腾,蒸汽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数十具身着唐军服饰的尸体从水底浮起,浮肿的面庞在热气中扭曲变形。最年轻的尸体穿着八品绿袍,显然是随军小吏。当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开时,王玄策只觉浑身血液凝固——那具尸体竟直勾勾看向自己,发紫的嘴唇艰难翕动:大人...水底...有...话音戛然而止,尸体七窍涌出黑血,在水面画出诡异的梵文符号。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绿洲的水草如被无形巨手拉扯,疯狂向中央收缩。蒋师仁踉跄着抓住王玄策手臂,却见脚下的土地正在坍塌。两人惊恐地发现,整个绿洲竟是架设在白骨祭坛之上!成千上万的人骨层层堆叠,头骨空洞的眼眶里嵌着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幽绿的光芒。祭坛中央矗立着三根青铜巨柱,柱身缠绕着与枯树锁链相同的咒文。

是阿修罗阵!王玄策认出那些古老的符号,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传说中天竺教的禁术,需要以万人鲜血为引,能制造出吞噬灵魂的幻境。他终于明白,为何无论如何突围,都会回到这片绿洲——他们早已被困在阵法核心,所见所闻皆是虚幻与现实交织的致命陷阱。

祭坛边缘突然浮现数百具身披黑袍的干尸,空洞的眼窝中跃动着鬼火。这些干尸手持弯刀,动作整齐划一地朝两人逼近。王玄策挥刀劈开一具干尸,腐肉中竟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虫,每只虫子背上都刻着字。蒋师仁的刀锋所到之处,干尸即刻化为飞灰,却又在瞬息间重组。

更可怕的是,地面白骨开始蠕动,自动拼接成各种兵器。长矛从地底刺出,盾牌组成铜墙铁壁,甚至有巨大的骨龙张开血盆大口。王玄策将铜佛残躯按在祭坛中央,金光所过之处,白骨发出痛苦的哀嚎。然而,随着金光增强,三根青铜巨柱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无数锁链从柱中飞出,缠住两人手脚。

将军!看那些夜明珠!蒋师仁奋力挣动,下巴指向祭坛顶部。镶嵌在头骨中的夜明珠正以诡异的频率闪烁,光芒连接成线,在空中勾勒出巨大的曼陀罗阵。王玄策突然想起铜佛残躯内壁的星图——夜明珠的排列方式,竟与星图上的凶星位置完全重合!

就在此时,幻象再次叠加。长安城的幻影与白骨祭坛重叠,唐太宗的声音混着干尸的嘶吼在耳边炸响:叛臣当诛!王玄策咬破舌尖,以鲜血在掌心画出破魔符,猛然拍向最近的青铜巨柱。符咒与咒文相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巨柱开始龟裂,锁链寸寸崩断。干尸群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黑色烟雾消散。然而,阵法崩溃引发的反噬更为恐怖——整个祭坛开始坍塌,白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王玄策与蒋师仁在废墟中艰难前行,寻找着阵法的真正弱点。

突然,王玄策注意到祭坛最底层的一块巨型石板。石板上刻着完整的星图,而中央凹槽的形状,竟与铜佛残躯完全吻合。他毫不犹豫地将残躯嵌入凹槽,刹那间,万千道金光冲天而起。曼陀罗阵寸寸碎裂,夜明珠纷纷爆裂,阿修罗阵终于彻底瓦解。

当最后一缕金光消散,绿洲的幻象完全褪去。两人站在雪山脚下的荒原上,四周散落着破碎的白骨与青铜残片。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不知是追兵还是援军。王玄策握紧蒋师仁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这场生死考验,他们终究闯过来了,但前方等待的,或许是更可怕的敌人与谜团。

第四节:骨坛经咒

白骨祭坛的崩塌声渐渐平息,弥漫的尘埃中,一座三尺高的青铜祭坛缓缓升起。祭坛四角盘踞着扭曲的人面蛇身像,蛇口衔着的灯盏里,幽绿的火焰明明灭灭,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祭坛中央放置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盆,盆内翻滚着浓稠如泥浆的“茶水”,表面浮着一层暗紫色油膜,随着热气蒸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王玄策握紧长刀,警惕地绕着祭坛踱步。刀刃轻轻划过铜盆边缘,铁锈如粉末般簌簌掉落,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梵文咒印。他试探着用刀尖搅动“茶水”,浓稠的液体泛起阵阵涟漪,突然,一片泛黄的贝叶浮出水面——那贝叶边缘焦黑,却清晰可见细密的梵文经文。

“这是...”王玄策瞳孔骤缩。他小心地用刀尖挑起贝叶,水珠顺着叶脉滴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贝叶上的经文竟与记忆中玄奘法师丢失的《金刚经》笔迹如出一辙,只是大部分字迹已被腐蚀得模糊不清,唯有“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八个汉字在夜色中散发着金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的禁锢,直指人心。

蒋师仁突然按住刀柄,目光死死盯着铜盆:“将军,水在动!”话音未落,铜盆突然剧烈震颤,浓稠的“茶水”如活物般翻腾,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贝叶经被漩涡卷入,瞬间消失不见。紧接着,铜盆轰然倾覆,滚烫的液体在地面泼洒出一个逆卍字符号,恰好将两人困在其中。

逆卍字边缘腾起幽蓝火焰,灼烧着地面的白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王玄策顿感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仿佛有一双大手正死死掐住他的咽喉。他试图挥刀劈开火焰,刀锋却在触及火苗的瞬间被染成黑色,一股寒意顺着刀柄渗入骨髓。

“不好!这是噬魂火!”蒋师仁突然脸色惨白,踉跄着跪倒在地。他双手死死按住腹部,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紧接着,大口黑血混着透明小虫从口中喷涌而出。那些小虫形如蝌蚪,在黑血中游动自如,头部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所过之处,地面的白骨迅速化为齑粉。

王玄策想要上前搀扶,却发现双脚如同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更诡异的是,怀中最后一块铜佛碎片突然自行飞出,悬浮在虫群上方。铜佛表面的纹路开始流淌金色血液,佛血滴落在小虫身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那些透明小虫疯狂扭动,相互吞噬,最终熔成一个青铜箭头。箭头表面刻满细小的经文,尾部还凝结着一滴尚未干涸的佛血。

青铜箭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指雪山深处的某个方向。王玄策顺着箭头望去,只见雪山阴影中,一座若隐若现的佛塔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凄厉的狼嚎声,那声调竟与之前枯树中传出的天竺骨笛如出一辙,悠长而空灵,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带着某种神秘的召唤。

“将军,这些小虫...”蒋师仁艰难地爬起身,擦拭嘴角的黑血,“我感觉它们在啃食我的内力。”他的眼神中充满恐惧,手臂上浮现出细密的青黑色纹路,如同蛛网般向心脏蔓延。

王玄策握紧铜佛箭头,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顺着掌心传来。他将箭头抵在逆卍字火焰上,金光所过之处,幽蓝火焰发出刺耳的尖啸,迅速熄灭。地面的白骨开始重新排列,组成一幅巨大的星象图,而图中最亮的那颗星,同样指向雪山深处的佛塔。

“看来我们别无选择。”王玄策将箭头收入怀中,“不管前方是什么,解开这里的谜团,或许就能找到破解幻境的关键。”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蒋师仁,却发现同伴的身体冰冷如铁,掌心传来的脉搏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

就在这时,祭坛上的人面蛇身像突然转动眼珠,蛇口的灯盏爆发出刺目绿光。无数细小的符文从祭坛底部升起,在空中组成一道光幕。光幕中闪过一幅幅画面:玄奘法师西行时途经此地,被神秘力量夺走经文;唐军小队误入绿洲,饮下毒泉后化作白骨;还有阿罗那顺的军队在此布下阵法,企图用禁术困住大唐使者...

“原来如此...”王玄策喃喃自语,“这一切都是为了困住我们,夺走铜佛中的秘密。”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但他们忘了,虚妄终究是虚妄,唯有本心不可动摇。”

远处的狼嚎声越来越近,雪山脚下的雾气中,隐约可见数十双幽绿的眼睛在闪烁。那些眼睛并非来自狼群,而是一群身披黑袍、手持骨杖的神秘人。他们步伐整齐,口中念念有词,骨杖顶端的骷髅头随着咒语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蒋师仁强撑着站直身体,长刀出鞘:“将军,看来我们又有仗要打了。”他的声音虽虚弱,却透着一股不屈的狠劲。王玄策点点头,将铜佛箭头高举过头,金光与远处佛塔的红光遥相呼应,仿佛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明灯。

“走吧。”王玄策目光坚定,“不管前方是怎样的阴谋,我们都要将真相带回大唐。”两人并肩踏入雾气中,身后的白骨祭坛逐渐隐没在黑暗里,唯有那八个金光闪闪的汉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在虚空中久久不散,如同一个永恒的警示,照亮他们前行的道路。

第五节:破障真言

黑袍人的骨杖敲击地面的声响越来越近,宛如死神的脚步声。蒋师仁的刀刃已经开始颤抖,青黑色纹路顺着手臂蔓延到脖颈,他强撑着的身体随时可能倒下。王玄策握紧手中的青铜箭头,目光扫过四周不断扭曲的空间——空气中漂浮的白骨、祭坛上明灭的幽火,还有远处那看似逼近的诡异身影,一切都在提醒着他们,这场危机远未结束。

“将军,我的内力...快压制不住了。”蒋师仁的声音沙哑,嘴角溢出黑血。那些从他体内吐出的透明小虫,此刻正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逆卍字火焰的残骸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

王玄策心急如焚,视线突然落在手中残破的贝叶经上。金光流转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八字仿佛有了生命,在黑暗中不断跳动。他想起玄奘法师西行求法的坚韧,想起大唐将士保家卫国的使命,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绝境之下,他突然做出惊人之举——将贝叶经残页猛地塞进嘴里,吞咽而下!

刹那间,剧痛从腹中炸开,仿佛有千万把钢刀在绞动五脏六腑。王玄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但紧接着,一股清明涌上灵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褪色,如同被戳破的泡影。原本绿意盎然的绿洲渐渐透明,露出底下阴森的尸坑;沸腾的毒泉化作一滩死水;就连那座白骨祭坛,也在簌簌声中崩塌成满地碎骨。

“蒋兄,快走!”王玄策猛地拽住同伴。等蒋师仁反应过来时,眼前的场景已彻底改变:他们竟站在万丈悬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罡风呼啸着掠过耳畔,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而悬崖对面,真正的吐蕃骑兵正举着火把,在夜色中列成整齐的方阵,熊熊火光映照着他们脸上的铁甲,泛着冰冷的杀意。

“这...这是怎么回事?”蒋师仁震惊地看着四周,身上的青黑色纹路也在幻象破灭的瞬间消退大半。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刀,刀刃上残留的诡异黑锈正在迅速剥落。

王玄策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悬崖边的异样吸引。随着绿洲幻象的消散,原本毒泉所在之处,一块布满青苔的石碑缓缓浮现。那石碑表面坑洼不平,却在月光的照耀下,渐渐显露出斑驳的字迹。

就在这时,王玄策怀中的铜佛残躯发出最后的嗡鸣。金光如潮水般涌出,将他和蒋师仁笼罩其中。细碎的金粉在空中汇聚,竟凝成玄奘法师的虚影。虚影面容祥和,袈裟随风飘动,眼中透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破妄见真。”玄奘的声音空灵悠远,仿佛从天际传来。虚影抬手一指,石碑上的青苔瞬间褪去,碑文清晰地展现在两人眼前:“汉军都护王承,永平十六年于此破幻阵。”

王玄策心中一震。原来早在数百年前,就有先辈在此与幻象对抗。他凑近石碑,仔细辨认那些历经岁月侵蚀的文字。原来这片雪山之下,曾是天竺与中原的交界处,常有神秘力量作祟,制造幻境迷惑旅人。而王承将军当年,正是凭借佛法与智慧,破除了邪恶阵法,守护了丝绸之路的安宁。

“原来如此...”王玄策喃喃自语,“所谓的毒泉、枯树、蜃楼,不过是敌人设下的障眼法,为的就是困住我们,阻止我们继续前行。”他握紧拳头,看向悬崖对面的吐蕃骑兵,“但他们忘了,大唐儿郎岂会被区区幻象吓倒!”

蒋师仁恢复了几分力气,长刀一挥:“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这悬崖宽逾十丈,难以飞跃,而吐蕃骑兵显然是有备而来。”

王玄策沉思片刻,目光落在手中的青铜箭头和石碑上的经文。突然,他想起铜佛虚影所说的“破妄见真”,心中一动。他将青铜箭头插入石碑前的泥土,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随着真言出口,青铜箭头突然爆发出万丈光芒。金光顺着悬崖蔓延,在虚空中凝结成一座金色的桥梁。对面的吐蕃骑兵见状,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张弓搭箭。但那金光仿佛有无形的屏障,箭矢一触及便化作齑粉。

“走!”王玄策大喝一声,率先踏上金桥。蒋师仁紧随其后,长刀横在胸前,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金桥在脚下微微颤动,却坚如磐石。当他们走到桥中央时,王玄策回头望向已经消失的绿洲,心中默默立下誓言:一定要将这里的秘密带回大唐,绝不让更多人葬身于此。

吐蕃骑兵见两人即将通过,终于按捺不住,派出精锐骑兵冲来。但就在此时,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金光,笼罩住整个悬崖。待光芒散去,王玄策和蒋师仁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座逐渐消散的金桥,以及对面吐蕃骑兵震惊的目光。

而在远方的雪山深处,那座散发着红光的佛塔,依然静静地伫立着,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次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