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师仁立即挡在王玄策身前,陌刀横扫,虎虎生风:“张怀德,你敢谋反?!”
“谋反?”张将军狞笑,“我这是奉了密旨,清理妄图破坏大唐与吐蕃邦交的乱臣贼子!”他一挥手,士兵们如潮水般涌来。
地牢内顿时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王玄策背靠铁栅栏,手中横刀上下翻飞,格挡着不断袭来的攻击。蒋师仁更是勇猛异常,陌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但对方人多势众,两人渐渐陷入苦战。
千钧一发之际,地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与呐喊:“奉陛下旨意,缉拿反贼张怀德!”随着一声暴喝,一队金吾卫破门而入,领头的正是百骑司统领苏烈。
张将军脸色瞬间惨白,手中长刀“当啷”落地:“不可能...这不可能!”
苏烈冷笑一声,挥挥手,金吾卫立即将叛军包围:“张怀德,勾结吐蕃,意图谋害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带走!”
战斗结束,地牢内一片狼藉。王玄策望着满地尸体,捡起那支带有吐蕃火印的弩箭,心中思绪万千。这次刺杀,表面上是为了灭口,实则是吐蕃在向大唐示威。而戒日王训练火象兵的阴谋,更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威胁着西域的稳定。
“苏统领,此事...”王玄策望向苏烈。
“陛下早已有所察觉。”苏烈沉声道,“吐蕃狼子野心,戒日王也不是善茬。这次出使,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王玄策手中的箭,“这箭,就当是给你的警示——此行步步杀机,唯有小心谨慎,方能全身而退。”
王玄策握紧弩箭,点头道:“多谢苏统领提醒。我定不负陛下重托,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探出个究竟!”
黎明的曙光渐渐穿透地牢的黑暗,王玄策与蒋师仁走出死牢,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西域的地平线上酝酿。而他们,即将踏入这惊涛骇浪的中心,为大唐的荣耀与安宁,披荆斩棘,在所不惜。
第四节 凶僧拦路
长安的秋夜裹着霜气,大雁塔的飞檐上悬着将圆未圆的月亮,塔铃在风中摇晃,发出细碎而空灵的声响。王玄策独自立于塔下,望着行囊中整齐码放的符节、文书,心绪却如乱麻——明日就要启程西行,可死牢里那支淬毒的吐蕃弩箭、鸿胪寺诡异的三件怪礼,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施主留步。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王玄策猛然转身。只见阴影中走出个身披破旧袈裟的僧人,月色漫过他的脸,左侧面颊上可怖的溃烂令人不寒而栗。那并非寻常伤疤,而是密密麻麻用梵文刺就的《往生咒》,暗红的纹路爬满半张脸,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王玄策手按刀柄,警惕地后退半步:大师有何指教?
僧人却不答,缓缓摊开掌心。一颗足有眼球大小的琉璃珠躺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中,珠体浑浊发黑,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内部扭动。施主且看。僧人枯瘦的手指轻轻转动琉璃珠,月光穿透珠体的瞬间,王玄策只觉浑身血液凝固——那团扭动的黑气,竟渐渐凝聚成一张人脸!
是阿罗那顺!天竺叛臣的面容在琉璃珠中扭曲变形,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獠牙,空洞的眼窝中渗出黑色黏液,正对着他发出无声的狞笑。王玄策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曾在战报上见过阿罗那顺的画像,此刻这恶鬼般的模样,比画中更令人毛骨悚然。
此去天竺...僧人突然握紧琉璃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有人要拿大唐使团的血祭旗!咔嚓脆响,琉璃珠在他掌心炸裂,锋利的碎渣割破皮肤,鲜血滴落在他怀中的贝叶经上。诡异的是,血珠刚一接触泛黄的贝叶,竟地腾起青烟,烧出一个焦黑的字!
塔铃突然剧烈摇晃,寒风卷起僧人破碎的袈裟,露出他肋下纵横交错的刀疤。王玄策注意到,那些伤疤的形状竟与自己在鸿胪寺见到的断剑纹路极为相似。大师究竟是谁?他沉声发问,为何会知晓天竺之事?
僧人低头望着贝叶经上的焦痕,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施主以为戒日王的暴毙真是意外?阿罗那顺的叛乱又怎会如此突然?他抬起头,溃烂的左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那烂陀寺的大火、恒河的血水、吐蕃的暗箭...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后操控。
王玄策想起死牢里胡商临终前的警告,想起百骑司带来的断剑,心中警铃大作。他向前一步,急问:幕后黑手是谁?是吐蕃?还是另有其人?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僧人突然转身,朝着大雁塔的阴影走去,施主若执意西行,记住三件事——莫信鎏金佛,莫饮陌生人的酒,莫让符节离身。他的声音渐渐飘远,当恒河的水第三次染红时,答案自会揭晓...
话音未落,僧人已消失在黑暗中。王玄策追了两步,却只看见满地破碎的琉璃渣,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他弯腰拾起一块碎片,上面还残留着未干涸的黑血,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手臂直窜天灵盖。
夜风呼啸而过,大雁塔的塔铃发出凄厉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启程的使团哀鸣。王玄策握紧怀中的符节,想起玄奘法师的占卜、胡商的密报、凶僧的警告,突然意识到这场出使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有人在暗处布下天罗地网,而他和整个使团,即将成为棋局中最关键的棋子。
回到驿馆时,蒋师仁正在整理兵器。大人,明日卯时出发,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副将抬头,却见王玄策脸色苍白,手中还攥着带血的琉璃碎片,您这是...?
把所有侍卫召集起来。王玄策将碎片扔在桌上,从现在起,所有人提高警惕。此次西行,我们面对的不只是天竺的叛军,还有藏在暗处的毒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陌刀,告诉大家,莫信鎏金佛,莫饮陌生人的酒,莫让符节离身。违令者,军法处置!
夜深了,长安的万家灯火渐次熄灭。王玄策独坐窗前,望着窗外高悬的冷月。凶僧的警告在耳畔回荡,琉璃珠中阿罗那顺的狞笑挥之不去。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征程,但作为大唐使节,他别无选择。
但愿...能活着回来。他轻声呢喃,伸手摸向怀中妻子缝制的护身符。布料上的针脚细密而温暖,与方才的森冷形成鲜明对比。窗外,大雁塔的塔铃仍在风中摇晃,仿佛在为这场未知的冒险,奏响悲壮的序曲。
第五节 西行启程
长安的黎明裹着薄雾,春明门外的柳树上还凝着夜露。王玄策紧了紧披风,望着整装待发的使团。三十名精挑细选的侍卫身披玄甲,腰间长刀在晨光中泛着冷芒,二十匹骆驼驮着沉甸甸的木箱,箱角绣着的二字被露水浸得发亮。本该是庄重的出使场面,却因蒋师仁突然的动作而骤然紧张。
都停下!蒋师仁一脚踹翻最末尾的贡品箱。檀木箱轰然倒地,箱盖裂开的瞬间,底层藏着的折叠弩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三百具弩机整整齐齐码放着,弩弦紧绷如满月,箭头淬着暗青色的毒液,在晨雾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蒋师仁!你这是何意?随行的通事舍人脸色煞白,按《职贡条例》,出使携带兵器不得超过十件!
兵部特批。蒋师仁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疤痕在脸颊上扭曲成狰狞的弧度,听说天竺热,给友邦降降温。他随手抽出一具弩机,扣动扳机,箭矢破空而出,精准钉入百步外的柳树,震落满枝晨露,王大人,戒日王暴毙,五印度混战,带着这些才是保命的家伙。
王玄策沉默不语,伸手探入怀中。玄奘法师给的贝叶经正在发烫,烫得他心口生疼。那片记载着《心经》的残页,此刻仿佛化作一块烙铁,提醒着他昨夜凶僧的警告。他想起鸿胪寺里的断剑、死牢中的毒箭,终于缓缓点头: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
驼铃声响起时,薄雾渐渐散去。使团踏着青石板路缓缓西行,马蹄声与驼铃交织成沉闷的节奏。王玄策骑在头驼上,望着长安巍峨的城墙在身后缩小,突然想起出发前妻子倚门而望的身影。她塞进行囊的护身符还贴着胸口,带着艾草与朱砂的香气。
队伍行至灞桥,老驿卒捧着酒坛前来送别。王大人,饮了这碗酒,一路平安!浑浊的酒液倒入陶碗,蒸腾的热气中,王玄策瞥见蒋师仁突然按住腰间刀柄,目光死死盯着驿卒的袖口——那里隐约露出半截吐蕃特有的藏青织锦。
多谢好意,只是律法森严,出使期间不得饮酒。王玄策婉拒,将酒碗推了回去。驿卒讪笑着退下,蒋师仁却驱马靠近:大人,那老东西的靴子沾着西域特有的红沙。
使团继续西行,出了玉门关,风沙渐渐大了起来。烈日炙烤着戈壁,骆驼脚掌踩在滚烫的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队伍最后,一匹老马驮着一尊鎏金铜佛,那是为天竺佛寺准备的贡品。起初没人注意,直到正午歇息时,一名侍卫突然指着佛像惊呼:快看!佛的眼角在流血!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铜佛的右眼缓缓渗出暗红液体,顺着鎏金面庞滑落,在沙地上晕开小小的血斑。通事舍人脸色惨白,颤抖着念起佛经:这是不祥之兆...定是触犯了神灵!
王玄策翻身下马,凑近细看。血渍带着淡淡的铁锈味,不像是自然渗出。他用指尖蘸取液体,在阳光下观察——这根本不是血,而是某种用朱砂混合树脂调制的颜料,只是干涸后呈现出诡异的血色。有人故意为之。他低声道,想扰乱军心。
蒋师仁抽出佩刀,刀尖挑起佛像的袈裟:大人,这佛像底座刻着梵文,我在阿史那德的密信里见过类似符号。顺着刀刃看去,佛像底座确实刻着细小的符文,排列成火焰状的图腾。王玄策突然想起凶僧的警告莫信鎏金佛,后背顿时渗出冷汗。
把佛像卸下,仔细检查。他下令。侍卫们七手八脚拆开佛像,在空心的佛腹中,竟发现一卷用西域狼毫书写的密信。信上的文字歪斜凌乱,依稀可辨:使团中有内鬼...血月之夜...
血月就在三日后。蒋师仁皱眉,大人,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视中。
王玄策将密信凑近篝火,看着火焰吞噬那些危险的文字。夜风卷起灰烬,消散在茫茫戈壁。他抬头望向天际,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恍惚间竟与凶僧琉璃珠中阿罗那顺的狞笑重叠。西行之路才刚开始,危机却已如影随形。
传令下去,今夜起轮流值守,三倍岗哨。王玄策翻身上马,记住,莫信鎏金佛,莫饮陌生人的酒,莫让符节离身。驼铃再次响起,使团在暮色中继续前行,而那尊滴血的铜佛,早已被遗弃在风沙中,渐渐被黄沙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