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口飘着隔夜马桶的骚气,混着煤球炉子呛人的烟。几个穿着破棉袄的小赤佬追着一只瘪塌塌的皮球,脚踩在冻得梆硬的烂泥地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娘个冬采,冷煞特了!”一个半大小子缩着脖子,把手揣在袖筒里,鼻涕挂下来老长。
高志杰穿着熨帖的藏青色呢子大衣,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从这群孩子身边走过,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手里拎着一盒刚出炉的蝴蝶酥,香甜的热气从纸盒缝隙里钻出来,勾得那几个孩子直咽口水。
他脚步没停,眼神随意地扫过弄堂深处那个正在生炉子的老太婆,还有墙角两个抄着手、眼神游离的汉子——那是李士群最近安排的眼线,美其名曰“保护”他这位新晋的电务处副处长。
“高处长,早!”
“处长,您出去啊?”
两个眼线点头哈腰,脸上堆着谌媚的笑。
高志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停在弄堂口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保护,分明是监视。自从他坐上这个位置,李士群那老狐狸看似倚重,暗地里的试探就没停过。
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驶离了这片贫民窟。后视镜里,破败的弄堂和那些麻木的面孔迅速缩小,取而代之的是法租界干净整洁的街道和行色匆匆、衣着体面的路人。两个世界,一门之隔。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眠,脑子里还在反复推演着今晚华懋饭店的行动蓝图。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都需要在脑海里预演无数遍。
车子没有开往七十六号,而是拐进了同孚路附近一条相对安静的里弄,停在一家挂着“林氏绸缎庄”招牌的店铺后门。
店里暖气开得足,林楚君正拿着一匹湖蓝色的软缎,对着光仔细看着纹理。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丝绒旗袍,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精致的珍珠胸针,在店内柔和的灯光下,整个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看到高志杰进来,她放下料子,对旁边的伙计吩咐:“我跟高先生去后面看看新到的样子,你在前面照应着。”
“好的,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后院的账房。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怎么样?”林楚君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关切。她顺手接过高志杰脱下的外套挂好,动作自然得像一对寻常夫妻。
高志杰把蝴蝶酥放在桌上,自己走到桌边,拿起上面放着的一杯早已凉透的浓茶,灌了一大口,才长长舒了口气。
“尾巴甩掉了,暂时安全。”他声音有些沙哑,“‘蜂后’的最终调试完成了,信号隐匿模块也升级了,应该能抗住饭店里可能存在的被动侦测。”
他走到墙边一个看似装饰用的老旧书架旁,手指在几本书脊上特定位置按了几下,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仅能容纳两三人的狭小空间——这是他们的“蜂巢”密室。
密室内壁贴满了隔音材料,只有一张窄小的操作台,上面摆放着一些在这个时代看来奇形怪状的仪器和工具,几块屏幕亮着微弱的光,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和上海地图。操作台一角,铺着一块不起眼的深灰色毯子——那是他穿越带来的太阳能充电毯,几只完成充电的机械昆虫正安静地吸附在上面,金属外壳泛着幽冷的光。
“这是最后的部署图。”高志杰从随身空间里(一个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一立方米异次元空间)取出一张手绘的华懋饭店结构草图,铺在操作台上,“‘天眼’会伪装成苍蝇和瓢虫,重点布控在宴会厅、走廊和几个关键人物的包房外。‘工蜂’携带微型高爆单元,藏在各层的吊灯装饰、窗帘盒里。‘兵蜂’负责机动策应,清除意外障碍。”
他的手指在图纸上快速移动,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们的首要目标,不是杀人。”他看向林楚君,眼神冰冷,“是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乱,窃取与会所有日伪高层的随身物品信息——钥匙、印章、私人文稿,什么都行。‘幽灵’需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所谓的核心圈,在我们眼里,跟筛子没两样。”
林楚君凑近图纸,纤细的手指划过宴会厅的布局:“山口津子(对她痴迷的那个日本贵族军官的姐姐)确认会来,她答应带我认识几位司令官的夫人。我佩戴的胸针,‘眼睛’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