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高志杰的心跳有些加速,但脸上笑容依旧灿烂。他甚至可以分心去听旁边几个汪伪官员在高谈阔论“和平建国”的伟业,以及某位太太在炫耀新得的翡翠镯子。
“听说最近郊区不太平,有游击队活动?”高志杰仿佛随口问一位相熟的76号电讯科同事。
“嗨,小股毛贼,不成气候。皇军几次清剿,早就吓破胆了。”那同事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再说,咱们这上海滩,固若金汤!”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这句话——
突然,远处隐隐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甚至连脚下的地板都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
乐队的声音戛然而止。
交谈声瞬间静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只见沪西方向的夜空,隐约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橘红色光晕。
“怎么回事?”
“好像是爆炸?”
“哪里炸了?”
宴会厅里顿时响起一片惊疑不定的议论声。
秋田康介脸色骤变,猛地放下酒杯,对身边的副官低喝:“立刻去查!搞清楚爆炸地点和情况!”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手术刀,瞬间扫过全场,尤其是在高志杰脸上停留了片刻。高志杰正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和一丝茫然的表情,搂着林楚君的手臂紧了紧,仿佛在寻求安慰,也像是在保护她。
“志杰,怎么回事?”林楚君依偎在他怀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不知道,好像是西边……”高志杰皱眉,“可能是哪个工厂的锅炉炸了?或者……”他没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未尽之语——也可能是抵抗力量的袭击。
很快,秋田的副官匆匆返回,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秋田康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对众人挤出一个笑容:“诸位不必惊慌,一点小意外,皇军会处理。请大家继续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但他眼中那几乎无法抑制的怒火和阴沉,却出卖了他。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宾客中悄悄传开——是郊外的军用仓库出了事,爆炸和大火,损失惨重。
乐队重新开始演奏,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窃窃私语声取代了之前的欢声笑语,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惊疑和揣测。
高志杰和林楚君依旧站在舞池中央,接受着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
高志杰端起侍者重新递来的酒杯,轻轻与林楚君碰了一下。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掩盖了他低语的内容:
“戏,唱完了。”
林楚君仰头看着他,眼底映着窗外那越来越明显的火光,也映着他冷静的侧脸。她唇角弯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不,这场‘蛰焰’,才刚刚开始。”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身后,是惶惶不安的宾客,窗外,是映红夜空的烽烟。在这极致的浮华与隐秘的战火交织中,他们如同走在刀尖上的舞者,完成了一次最危险的表演。
而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执行完任务的机械蜜蜂“蜂群”,正按照预设程序,在返航途中纷纷启动自毁装置,化作细小的、无法追踪的金属碎屑,消散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不留丝毫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