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做什么?”她问得直接。
高志杰头也没抬:“两件事。第一,帮我弄到更高纯度的钽和铑金属,量不需要大,但纯度一定要够,市面上搞不到。第二,密切关注日本梅机关和即将到任的新特务头子的动向。丁默邨不足为惧,但他的新主子,需要我们提前了解。”
“晓得了。”林楚君点头,“金属的事情,我想办法从黑市或者那几个洋行经理身上找找门路。至于新主子……”她微微蹙眉,“我会留意。听说是个叫秋田孝夫的男人,来自关东军情报部,以谨慎和技术背景着称。”
“技术背景?”高志杰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那倒有点意思了。”
他放下手中的框架,走到工作台另一侧,那里放着几个小巧的玻璃瓶,瓶子里是几只看起来与真苍蝇几乎无异的昆虫。他打开瓶盖,伸出手指,一只“苍蝇”缓缓爬到他指尖,薄如蝉翼的翅膀在灯光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让他们先去探探路。”他低声说,眼神锐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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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天空灰蒙蒙的,飘着细密的雨丝。
阿四在码头扛完大包,浑身上下都被汗水和雨水浸透了,又冷又饿。他揣着刚结的几个工钱,想到路边摊买两个热乎乎的菜饭糕垫垫肚子。
刚走到摊子前,就看见几个76号的黑狗子,正凶神恶煞地围着一个卖香烟的老头。
“老东西,保护费呢?这个月的份子钱还想赖掉?”为首的一个疤脸汉子,一脚踹翻了老头的香烟篮子,各种牌子的香烟散落一地,瞬间被泥水浸透。
老头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长官,行行好,这几天查得严,生意不好做啊……再宽限两天,就两天……”
“宽限?老子们等你宽限,上头可不宽限我们!”疤脸汉子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老头嘴角渗血。
周围的人都远远躲开,敢怒不敢言。阿四攥紧了口袋里那几枚还带着体温的铜板,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低下头,快步从旁边绕了过去。他心里骂了一句“赤佬!”,却也只能把这口闷气咽回肚子里。这世道,能顾好自己就不容易了。
他买了菜饭糕,一边啃一边往家走。路过百乐门后街那条相对干净的弄堂时,看到几个穿着体面、撑着洋伞的男男女女正从一辆黑色轿车里下来,准备走进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其中一个穿着杏色旗袍、外罩雪白狐裘的女子,侧脸美得惊心动魄,正是林楚君。她身边站着的高大青年,穿着笔挺的西装,神情慵懒,是高志杰。
两人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林楚君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高志杰则微微颔首。他们身后,跟着几个一看就是保镖模样的人,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阿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破旧的衣衫往墙角阴影里藏了藏。他看着那对璧人消失在餐厅华丽的大门后,再看看自己手里冰冷的、已经有点硬了的菜饭糕,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天堂和地狱,有时候就隔着一条街。
西餐厅内,温暖如春,留声机里播放着悠扬的乐曲。
高志杰为林楚君拉开椅子,举止优雅无可挑剔。他打了个响指,召来侍者,熟练地点着餐,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法语。
“东西有眉目了,”林楚君借着摆放餐巾的动作,声音低得如同耳语,“通过一个法国商行的经理,能弄到一点,价格是市面的五倍。”
“钱不是问题。”高志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目光扫过餐厅角落一个独自看报纸的男人,“尾巴还在。”
林楚君轻笑,拿起菜单遮住半张脸,眼波流转:“丁主任还是不放心你这位技术人才呀。也好,有他们‘保护’,我们更安全。”
“蜂群的初步联动测试完成了。”高志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动作从容,“效果比预想的要好。接下来,需要找一个足够分量的目标,试一试它们的威力。”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牛排的火候不错。
林楚君端起红酒杯,轻轻与他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为了……新的开始。”
玻璃杯映照着餐厅璀璨的水晶灯,也映照着窗外泥泞冰冷的街道。权力的真空期,是危机,也是最好的掩护。暗处的较量,从未停止,并且即将以更凌厉的方式,再次掀起波澜。
高志杰知道,他和他的“蜂群”,将是这场波澜中最不可预测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