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裕祥楼。
这间坐落于西市不算最繁华地段的三层酒楼,门面不算最气派,但胜在清净雅致,后院直通运河码头,消息灵通,货物往来便利。
它是陈维早前布下的一枚暗棋,明面上是生意,暗地里是寒渊州在京城的一个眼线和周转站。
如今,这里成了他与宇文玥见面的最佳地点。
顶层最里间,一间看似普通的雅室。
宇文玥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空了的酒杯,望着窗外京城灰蒙蒙的天空和鳞次栉比的屋瓦,神色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阴郁。
父皇病榻缠绵,朝局波谲云诡,几个兄长上蹿下跳,他周旋其间,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心力交瘁。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很轻,却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
宇文玥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雅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又轻轻合上。
来人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到桌边,执起温在炉子上的酒壶,重新斟满一杯热酒,然后走到软榻边,将酒杯递了过去。
宇文玥这才缓缓转过头。
站在他面前的,是陈维。
风尘仆仆,面容比在寒渊州时清瘦了些,穿着一身京城普通商贾常见的棉袍,毫不起眼。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锐利,此刻正静静地看着他,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了然与支持。
宇文玥看着他,怔了片刻。
心中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仿佛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一种混杂着惊讶、释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心的颤音。
他接过那杯酒,指尖触到陈维微凉的手指,两人都是一顿,随即自然分开。
“你怎么来了?”宇文玥开口,声音因连日劳心有些沙哑,他移开目光,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陈维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自己却没倒酒,只拿起茶壶倒了杯清茶。
“寒渊州那边暂时安稳,世子爷和世子妃让我过来看看,京里的生意。”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汇报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宇文玥嗤笑一声,晃着酒杯:“看生意?陈大管事什么时候需要亲自来看京里这点‘小生意’了?”
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陈维,“是怀瑾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的?”
陈维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七殿下在京中不易,总需要些外面的人,做些外面的事。”
这话说得含糊,却彼此心照不宣。
宇文玥身边明里暗里眼线众多,许多事情他不能做,他明面上的人也不便做。
陈维这个身份,这个能力,正合适。
宇文玥沉默下来,又喝了一口酒。
他看着陈维平静无波的脸,想起在寒渊州时…
这人总能将他随口一提的事情办得妥帖周到,想起他离去时,这人站在人群后沉默注视的样子……
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
有感动,有担忧,也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