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鱼
什么是女人
是啊,我已分不清
我已说不清
我只知道我心里无比喜爱这个存在
并不仅仅是有了一个说话的伴
并不仅仅因为你的声音像夜莺一样好听
你却说:可我却知道
你是一个男人
我再次惊讶:为什么
你说:你那么不加掩饰
整个人都充满了原始的蛮荒兽性
你的欲望从你的眼睛里从你的身上
如此赤裸如此张扬到扭曲地表现了出来
这让人类一眼就能将你看穿
我回忆良久,若有所记
似乎曾经正因为如此
才导致我远离了人类
这时,你无比柔媚地微笑了
你问:你看到了我什么
我说:我只看到了你的脸
你说:那当然,因为我的身子都在水下
我说:是的。水很透明的,怎么也……
你说:距离。角度。浪花。环境光源
我嗯了一声:你能近点吗
你说:近点又怎么样?许多人近在咫尺
甚至耳鬓厮磨,也什么都没看清
我说:那怎么会,是遮蔽了吗
你摇摇头:即使像你一样
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如果不用心,不理解
又能看到什么
我若有所悟
不敢贸然出声
你说:我看到了你的孤独
我看到了你的不食人间烟火
我看到了你与外面世界的格格不入
我想了想,点点头
这时,你的声音充满了悲怜
你说:在这旷古未有的大旱之年
我听见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我
正是你的声音,一直在呼唤我
几万年前就一直在呼唤我
我的心有几分不忍
可我不能接受你的生活
直到你变成了一棵树
直到你衰老枯干
绝望地仰望苍穹
我听见了你最后的叹息
我理解你的不为人知
所以,在你生命早已枯萎干涸之时
我来到了你的身边
我想让你明白
世界还有着它的另一面
干旱的蓝星
也有着它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我听得呆住了
这,就是天籁之声啊
你这时问道:现在,我问你
你这几天这么长久地看着我
你看到了什么
我说:我看到了你的美
你问:什么美
我说:天使一样的美
是啊,你这个女人
就像天使一样的美啊
你微笑了:你像世人一样
仍然只看到了表面
仍然仅仅停留在最肤浅的层面
就像人类无法参透
蓝星干旱背后隐藏的秘密
我疑虑地点点头:你从水里出来
让我看到更多,更全,我也就知道了
你却说:我让你看全也仍然只是表面
我说:可我现在渴望看全你,看清你
你说:我知道啊,几万年前
你第一次见到我就这样啊
这一点,你没变
我说:我变了
你问:什么变了
我说:渴望接近你了解你
你说:你从前就没有这个念头吗
我说:有,这些年来一直在回忆
你问:回忆什么
我说:回忆究竟是在哪个地方错过了你
你说:错过一个人,与地方没有关系
我懵懂无知望着你
你说:错过一个人,只与人有关系
我似醍醐灌顶:是我没把握好
你说:你把握过吗?你知道什么叫把握吗
我想了想:我知道,我只是没有说出来
你说:那有什么用,天上云燃烧得再旺
能点着地上的森林和草地吗
我说:可我一直是想点着的啊
为了点着你这把火
我都将自己长成了一棵树
一棵枯干了的一点就着的树
你说:那有什么用,你燃烧的只是自己啊
你就是把自己烧成了灰烬又能怎样
我焦急地道:我原本是想我俩一起燃烧啊
你说:你啊,你永远都只是在想
想了几万年,幻觉都当成了真实
却把眼前的真实给忽略了
我说:我也不想这样啊
我该怎么办
你说:你说你该怎么办
你心里怎么想的,就该怎么办啊
我心跳激烈得有些影响呼吸了
我说:我想接近你,我想亲近你啊
你笑了,你说:那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还打算像从前一样一站几万年吗
我愣愣地望着你:我不想啊
我再也不愿过那样的日子了
你冷眼看着我道:是啊,是再也不能了
那样,你的生命已无法让你再站一百年
我低下头:是的,如果你这次没来
我真的可能不久于人世了
你说:雪水也救不了你吗
我说:是的,因为我的心已死
你说:那现在呢
我说:现在,我的心怦怦跳
你说:它跳什么
我说:它想靠近你,想看清你
你说:那为什么不这样
我着急地道:我靠不近啊
你突然厉声说:
你就只知道让我上岸让你看吗
你就不知道下到水里来看我吗
我彻底魔怔了一会儿,哦了一声
我说:太久太久没有挪动过一次脚
千千万万年没挪动过一下位置
我完全忘了我是一个人
是一个能够行走的人
你笑了:是啊,你仅仅把自己
当成了一棵枯干的胡杨
你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
可还好意思说,为了别人长成了一棵树
我似乎明白了你话中的哲理
迎着你母亲鼓励婴儿学步一样慈怜的目光
我试探着迈出了第一步
然后第二步
再第三步
而第三步时
我就踩进了湖水里
你向我微笑着
露出了两排雪白的贝齿
双手如柔荑嫩柳一样向我摇曳着鼓励着
我踩着湖水踏出水花
踉踉跄跄地向你走去
越走,水越深
越走,水越深
忽然,脚底沙子一让,一步踏空
我整个人猛地扑倒进了水里
我顿时一阵慌乱,像掉进水里的鸟儿
双手像翅膀一样胡乱扑打起来
我听到了你银铃般的笑声
我受到了无比的安慰与鼓励
我开始平定下慌乱的心来
我这个一直在岸上生存的生命
第一次感受到
全身被湖水包围的温柔与美好
这时,却听见你说:你也能游泳的呀
我可怜的男人啊
你不仅仅是一个陆地生物啊
更不仅仅是一棵枯干的植物
你是能奔跑能游泳的男人啊
你试着游过来吧,我等你
.
当我游向你的过程
我奇怪的是,这湖水并不冷
所以,当我停在你跟前时
第一句话就是:下雪天
怎么不是那么冷
你笑了,说:这些不合理的现象
你就不用管了,就留给科学家吧
我说:我是担心你泡在水里会冻着
你又笑了:怎么会,现在是秋天啊
我迷惑了:秋天,也下雪吗
你说:天地间,有什么不可能
我就是被寒流吹来的
在天上吹了几千里
也没冻死在天上
我说:那是为什么啊
你说:因为现在科学发达
我穿了防寒衣啊
我说:可好像你什么也没穿啊
你说:现在需要穿什么,冷吗
我说:不冷,很温暖,像温泉
你说:这不就对了,何况
在卫星探测中,我早就了解这儿情况
也预测到了周遭环境将发生的变化
尤其是知道了你的现状
也正是你糟糕透顶的情况
让我变得焦急莫名
这焦急像一团烈火在我胸口熊熊燃烧
让我四肢百骸都滚烫发烧
所以,寒流中,我一点也不觉得冷
我异常惊异:怎么就到寒流上去了
你笑了:傻子就是傻子,几万年也一样
我羞愧地垂下了头
你伸出手来,在我有些溅湿的头发上
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这一下,就像上帝之吻一样
让我的灵魂幸福得出窍
你说:我只是借助寒流这条捷径
没有寒流,我照样也能到来啊
我用眼睛问询着
你说:你几万年的呼号与叹息
早在宇宙空间中形成了独有的信息磁场
当我感应到这个磁场后
我心中最柔软的一块被你拨动了
我早就周密地计划来找到你拯救你
所以,寒流与大雪只是凑巧
只是锦上添花
没有它们
我照样准确无误地来到这儿出现在这儿
待会儿,我就让你看看沙丘后的飞行器
我驾飞行器而来,怎么可能冻着呢
我说:你刚才说是寒流吹来的
你在我额上亲了一口:你缺乏幽默啊
过去是这样,现在更没有正常人的感觉了
我立即说:我有!我有
我全都想起来了
几万年前,我就疯狂地爱你
当我失去你之后
也就失去了生活在人类的希望
你说:你只要还活着
你的思维观念就一定要改
你想想看,你虽然身体远离了人类
可你的心不一直在呼唤人类吗
而我,虽然身体生活在人类之中
我的心不也常常飞出了凡尘
翱翔于天地万物之间吗
若非如此,我怎能接收到你的信息
又怎可能为之所感动
所以,不管身体存活在何处
只要把心安放在我们向往的地方就足矣
其实,我们的生命都不过几百年
你那几万年的经历都不过是一种幻觉
你变成一棵树就更是一种幻想
你始终都是一个人
只是离群索居地生活在一个自我世界里
如果不是如此,你怎么能这么快
感受到我是一个女人
听你这么说,我仿佛从梦中醒来
是啊,你就是我朝思暮想
渴望已久的女人啊
.
在远离人类的沙漠一隅
我和遗世独立的你
就像两个原始人或者天体运动的人一样
自然赤裸地生活在一起
而我们都是在人类生活中循规蹈矩的人
从没如此放任过自己的身体与心灵
你是那么聪慧绝伦,有许多小发明
再加上我超级的动手能力
我们在冬天到来之前
已从附近搬运拖拽过来了无数的干树枝
在湖边我曾经作为一棵胡杨的地方
搭建起了一个漂亮至极的独特木屋
这是多么愉快的劳动啊
因为有你在身边
有你的参与有你的创意
任何一个细微的行动、举动
都似乎变得有了莫大的意义与价值
而你在劳动中的身姿轮廓状态
每分每秒无疑不美
成了惊世骇俗的壁纸
你的眸子,清澈而又迷离
像我们的仙子湖一样翠蓝而透明
你的长发,随形而变化多端
像北极光像天瀑般飘摇于天幕
当我们固定住最后一根枯树枝后
你第一次拥抱了我
当我的胸口贴着你的胸脯时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顿时弥漫全身
我听见了自己击鼓般的心跳声
你紧盯着我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我激动得声音颤动,话也不连贯了
我说:好舒服,怎么会这么样
你神秘地笑了:你真是个诗痴
还有许多更舒服的你不知道呢
而木屋刚搭建好
我们就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沙漠之雨
当我们拥抱在木屋中,听着雨声
彼此甜蜜地注视着,笑出声来时
心中充满了多么幸福的感觉啊
我知道,沙漠的春天来了
爱情的春天来了
沙漠的沙丘像金色的海浪一样起伏着
两个疯狂的人儿就像一叶小舟
在这巨浪上颠簸起伏着
甚至沉没窒息
再起死回生
那,就是爱的节律
.
听到这里,看着一对恩爱夫妻忘情神态,年轻力壮的野人阿勥心中涌动起更强烈的冲动,他按捺不住尾随着多日不理睬他的野人少女阿珠,不顾众目睽睽之下,便猴急地想与阿珠亲热,更是强行把她拉到一个略略隐蔽的地方,就要行鸾凤之好。他不顾野人少女阿珠的反抗,强行搂抱亲吻抚摸,阿珠愤愤拒绝着:“你自己找阿紫去!你自己找阿紫去!”
野人阿勥突然怒道:“我真找阿紫去了,你别后悔!”
野人少女阿珠哼了一声道:“鬼才后悔!”说罢,几步冲下山坡,跳进明镜似的溪水中,往对岸游去,几个好伙伴也随即跟上她,往溪对岸游去。他们的身影,在这天堂迷人的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明亮的波纹。
谁也没想到,兜了一大圈,欲火中烧没有得到发泄的野人阿勥,真的去找别的女人了,只是他找的不是那个为他春心荡漾野女人阿紫,而是一个人类女人——就是那个放蜂诗人的妻子——婳楼凭南。
当放蜂诗人幽林山正与他的妻子婳楼凭南赤身裸体在他们的巢居中忘我的欢爱时,野人阿勥突然偷偷游过湖水,爬到了水杉树上。
那对陷入疯狂爱恋的男女此刻仍沉浸在激情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他们误以为自身树木剧烈地摇晃,是因为他们炽热的爱情撼动了整片森林。就在这意乱情迷之际,野人阿勥宛如天神降临般突然出现,他以惊人的力量将赤裸尖叫的女人一把掳起,并将男人一脚踹开。
被踢翻在巢穴中的男人惊恐万分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阿勥单手挟持着不断挣扎的人类女子,矫健的身躯配合双腿的力量,以惊人的速度从树上下滑一段,距离水面尚有一米多便一跃而下,然后如游鱼般灵巧地穿过泛着春意的湖水,迅速向岸边游去。
放蜂诗人幽林山这时才如梦初醒,他赤裸的身体从树上的巢穴中猛然站起,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爱妻的名字:“凭南——凭南——凭南——”这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峡谷间,惊动了早已目睹这一切却保持沉默的野人群落。
一个野人匆忙跑去找到阿珠,急切地报告:“你男友真的去找别的女人了!”
野人少女阿珠先是一愣,随即故作镇定地说:“随他去吧!”
但那个报信的野女人紧接着补充道:“可他找的不是阿紫!”
阿珠闻言眉头紧锁,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沉默不语。
报信的野女人继续道:“他掳走的是那个人类女子!”
阿珠顿时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追问:“阿喜,你说什么?”
阿喜急切地解释:“阿勥没有去找阿紫,而是爬上湖心的大树,把放蜂诗人幽林山的妻子婳楼凭南给抢走了!”
阿珠听完如遭雷击,痛心疾首地喊道:“他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话音未落,她就跪倒在地,同时向周围的野人们发出求助:“你们快跟我一起去阻止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几个野人犹豫片刻后,终于有几个跟上了她。
阿珠带领着几个野人同伴一边狂奔,一边朝溪谷对岸大声呼喊:“你们快帮我拦住阿勥那个畜生啊——你们一定要拦住阿勥那个畜生啊——”
喊叫声中,她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奋力向对岸游去。
然而溪谷对岸的野人们并未出手相助,最后反倒是一个人类少年挺身而出,拦住了野人阿勥的去路——他就是手持木杖、被岷山上的黑白杀竹熊称为福宝的返星少年。
面对身形魁梧、力量惊人的野人阿勥,返星少年虽然浑身颤抖,却依然坚定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杖,声音发颤却充满勇气地呵斥道:“不准抢劫人类——我绝不允许你抢劫人类——”
野人阿勥怒目道:“你如果不想死,就给我让开点!”
在野人怀中的人类女人婳楼凭南一下认出了拦住去路的人类少年,她为自己在这个少年面前寸丝不挂而羞臊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在放蜂诗人幽林山跌跌撞撞的脚步后面,他两个年幼的双胞胎女儿幽林漫步、婳楼听虫也拼命叫着妈妈在追赶着,突然,两个孩子被一个野人抓住了。她们各自的小宠物——两只小松鼠吓得一下蹿到了树上。
两个原本叫着“妈妈妈妈”的孩子,一下又惊呼起“爸爸爸爸”,诗人幽林山回头一看,顿时绝望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返星少年见此情形,顾不得野人阿勥抢走人类女人婳楼凭南了,她只有放弃她,拼命向那个抱着两个孩子飞跑的野人冲去。在他快累得半死的时候,终于追上了那个野人。
返星少年没有用木杖指向野人,而是用它拄地支撑着身体,他累得都快站立不稳了。
那个野人反而骂人类少年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人?滚!不然,我马上让你死!”
返星少年道:“你不能将她们带走,她们还是小孩子,离开父母亲,会害怕的。”
抱着两个孩子的野人道:“你小子管什么闲事?”
返星少年道:“你们和他们一家是多年朋友,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
抱着两个孩子的野人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和他们一家是多年朋友?”
返星少年道:“如果不是多年朋友,他们一家怎么敢来到你们部落王国来放蜂?你们平时怎么能相处得那么融洽,亲如一家?”
“少年说得对!”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畜生,快把孩子放下!”
抱着两个女童的野人循声看去,一下瘫软了,手一松软,两个女童重重地掉落到地面上。随即,他跪在地面上,俯首乞求道:“圣上,阿甯知错了,圣上请恕罪!”
野人部落王国国王昉燮当即给了阿甯两记耳光。
返星少年恭恭敬敬地给野人国王昉燮施大礼致谢,然后一手一个牵着女童去寻找孩子的爸爸妈妈,当他们看到孩子爸爸——放蜂诗人幽林山时,只见阿珠等一群野女人已经将诗人那一丝不挂的妻子婳楼凭南围了起来。
听见两个女儿叫妈妈爸爸时,劫后余生的放蜂诗人幽林山和妻子婳楼凭南欣喜地望着自己女儿和救回两个孩子的返星少年——他们在刚才紧张的过程中都早已经认出了这位少年——他们曾经在天水甸下通天河边给他送过一小罐蜂蜜和一件睡袋。
此时,在这人间天堂般的地方,刚刚避开了一场差点因自己诗句引发的人间悲剧的养蜂诗人惊魂甫定,却又冲着返星少年吟诵起了新的诗句来。
少年,你是一个奇迹,来到人间
少年,你是一个天使,降临凡尘
曾与你在天水河畔共饮一锅水
曾目送你的瘦弱的身影走向天水甸
……